“朱江。”
盡管李文柏依舊看著府衙外的街道,但朱江知道,他的注意力,已經放到他的身上了。
“卑職在。”朱江抹了一下額頭的汗,嘴巴有些幹澀地張著。
“剛才你的老丈人說,整個前庭,不只是他一家如此。二百文的月錢,六個時辰的工作時長,這是所有作坊的規定。是這樣的嗎?”
朱江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勁,極強的求生欲讓他馬上反應過來,忙道:“大人,都是卑職平日裡對家嶽缺少約束,這才有了今日之事。請大人再給卑職一個機會,卑職一定好好管束家嶽,讓家嶽給作坊的工人們提工錢,減工時。大人您看這樣……行嗎?”
說完,朱江微微抬起頭,小心地看了李文柏一眼。
“你的意思是,再給你家老丈人一個機會?”
李文柏把目光從遠處的街道收回,轉頭看向朱江。
朱江被看得有些尷尬,不敢與李文柏對視,低著頭,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
李文柏依舊看著朱江,說道:“可本官方才說的,是整個前庭,都是如此。”
朱江愣了愣,心想,真個前庭都是如此,管我什麼事?我只要管好我家那老丈人不是好了嗎?
但他還是很有禮貌地問了一句:“大人的意思是……”
李文柏終於笑了起來,手指敲著案臺,發出有節奏的敲擊聲,說道:“本官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你那老丈人一次機會。不過……你也不能只管你老丈人一家啊。到時候楊邦的作坊提工錢減工時了,別的作坊卻依舊如從前,那本官是抓呢,還是不抓呢?
若是抓,那前庭的作坊就得查封,百姓就會失業;若是放縱不抓,則百姓還是苦不堪言。這實在讓本官很是難辦啊。”
“……”
朱江張著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李文柏,聰明如他,哪裡聽不出李文柏話中的意思。
這……這是要他把整個前庭的作坊全都敲打敲打啊。
這不是您這個刺史幹的活兒嗎?怎麼全推給我這個司戶來做啊?
敢情你不想做這個惡人,就讓我去背鍋是嗎?
朱江嚼了嚼嘴,很想把心中的不滿傾訴出來,但是理智告訴他,如果他這麼做了,那麼他那個蹲在牢獄裡的老丈人,可能就永遠出不來了。
於是他深深吸了兩口氣,然後……
主動把任務攬到了自己身上。
“大人,卑職以為,前庭這些奸商們,實在是太過分了,簡直是毫無人性可言。請大人把這些奸商都交給卑職,卑職一定讓他們都明白,剝削魚肉百姓,是個什麼下場。”
朱江作為司戶,和前庭的這些商戶之間,難免都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系,如今讓他主動挑起擔子去整治這些商戶,可以說是無異於自斷手臂。
不難想象,朱江在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有多苦。
李文柏看著朱江那一臉的苦相,心中冷笑,但臉上卻還是欣慰的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本官也不會讓你一個人把擔子全挑了。等查清楚各個作坊的實情後,本官就會發出政令,強制各個作坊提升工人工錢,減少工人工時。如此,你以為如何啊?”
政令你發了,這惡人不還是我來做嗎?
朱江心中苦笑,卻也無可奈何,只好笑著拱手感謝,“謝大人體諒。”
……
接下來的幾天,前庭的銅器、製茶、瓷器、紡織等各大作坊、以及十多個豪商的府邸,都鬧成了一團。
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的衙役手持令牌,向各作坊以及豪商府邸索要工錢支出賬簿。
一個個衙役們都被李二親自叮囑過,態度極其強硬,加上手持府衙派發的令牌,大多數作坊的管事們都不敢違抗,只好乖乖把賬簿交出。
偶爾遇到一兩家有後臺的,頤氣指使,目中無人,就是不肯交出賬簿,甚至揚言要見某位判司大人。
這幾位管事最後的結果很可憐。
當場被暴躁的衙役押在長板上痛打了二十大板,直接暈死過去。
無論是哪個時代,有些人就是這樣,你越是跟他講道理,他越是覺得你不能拿他怎麼樣,越是無所畏懼。只有當肉體受到刻骨銘心的摧殘後,他才會明白一個道理——永遠不要跟胳膊比你大腿還要粗的武夫講道理。
三天後,整個前庭十二家作坊,近五年的所有工錢支出賬冊,全部擺在了李文柏的案前。
足足一大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