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個是前庭首富,一個是普通農夫,兩者之間,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了,怎麼可能會扯上關系?
羅武冷笑了兩聲,惡狠狠地瞪了楊邦一眼,然後轉身朝著李文柏恭敬地答道:“大人此言差矣。大人應該問的,不是草民與楊邦有什麼仇怨,而是前庭千千萬萬窮苦百姓,與楊邦有什麼仇怨。”
李文柏挑了挑眉,心想這羅武真有悟性,知道我要把事情往楊邦的銅器作坊上扯,他立馬就把話題扯到了前庭的窮苦百姓。
不過想歸想,李文柏還是故作不高興地呵斥道:“大膽羅武。本官問的是你與楊邦的恩怨,你扯到前庭窮苦百姓做什麼?難道還妄想替自己開脫不成?”
羅武對李文柏很尊敬,立即磕了一個頭,恭敬的回答道:
“草民早已沒有求生之念,又豈敢為自己開脫?草民只是在說明一個事實而已。”
朱江三人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有些疑惑地看著羅武,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
李文柏冷哼了一聲,“好,本官倒是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麼事實來。”
同時,又喊來了一個文吏,當堂記錄羅武接下來要說的話。
朱江三人見狀,心中暗暗覺得不妙。這李大人,是明擺著早有準備啊。但他們作為觀審,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繼續看著。
接下來,羅武便將自己的遭遇,以及他母親的遭遇,詳細地說了一遍。
這是李文柏第二次聽到羅武的講述,但聽完後,他依然覺得心中怨怒難平。
一個身負赫赫戰功的將士,兄長、袍澤的接連戰死,自己殘疾歸鄉,一連串的苦難遭遇,都沒能打倒他,最後反倒被家鄉的豪紳欺負得喘不過氣來,最後連自己的母親都保不住。
這樣的遭遇,放到平民那裡,或許只能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大家感慨哀嘆一下,也就完了。
但是放到府衙公堂上,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若是羅武的母親是因為前線軍營給羅武的撫卹金不夠,才沒銀子治病病死的,那這是前線軍營的撫恤制度問題。李文柏是西州刺史,他管不了這個。
但事實是,羅武的母親是因為楊邦的銅器作坊的月錢剋扣問題,導致沒錢治病買藥,最後病死臥榻。李文柏豈能不管?
誰都知道,李文柏在文興縣當縣令時,是出了名的愛民如子。不但自己出錢買糧賑濟災民,後來還主動聯絡幾個大商戶,建設幾個大作坊,為數千百姓提供了差事和收入來源。最後甚至還由縣衙出錢,給文興縣百姓建起了免費的醫館、養濟院、育嬰堂、蒙學書院等,可以說是想盡辦法為百姓謀福祉了。
這樣一個人,來到了前庭出任刺史,居然在上任的第一天,就遇上了貧苦農戶被富商欺壓而無錢治病最後病死的事情。
朱江三人坐在公堂的一側,都有些不安,他們知道,李文柏要發怒了。
羅武將自己的遭遇說完後,公堂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壓抑起來。
李文柏陰沉著臉,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說話。
楊邦早已經恢複了神志,滿臉驚恐地聽完羅武的話,整個人都軟在那裡。他自己的作坊,是什麼情況,他最清楚。他知道羅武說的都是事實,沒有一點點的誇張。
李文柏鐵青著臉,目光冰冷地看著楊邦。
“楊邦,羅武剛剛說的,可是實情?你最好從實招來。若有一句假話,當堂杖斃。絕不饒恕。”
楊邦剛勉強直起上半身,聽到李文柏後面的狠話,嚇得又軟了下去,眼珠子轉了轉,哆哆嗦嗦道:“大……大人,草民年紀大了,平日裡都在處理幾個作坊大體的運作,已經……已經很少親自到作坊去了。故而……故而對羅母的遭遇……並……並不知情……”
對於楊邦的話,李文柏並不懷疑。但他知道,楊邦在避重就輕。
“不要想著避重就輕。羅母的事情,本官自會派人去查。本官現在問的,是你手裡的幾個作坊,是否真如羅武所說的,月錢極低,且經常加長勞作時間?”
“這……”楊邦低頭沉吟,久久說不出話來。
李文柏的問題可謂是直戳楊邦的要害,他現在不管承認還是否認,都沒有好下場。
若是承認,憑他對這位李大人的瞭解,他敢如此對待農戶,那麼李文柏也能輕松將他弄垮。
若是否認,那邊是撒謊。剛剛李文柏對他的威脅,還在他的耳邊回蕩著呢。
“不說是吧?”李文柏冷笑了一聲,對李二吩咐道:“李二,叫幾個機靈點的衙役,去楊邦府上,還有他家的幾個銅器作坊,將所有月錢支出賬簿,統統取來。”
“是。”李二點頭,又想到了什麼,問道:“大人,若是他們不交……”
李二話沒說完,直接被暴怒的李文柏打斷。
“誰敢不交,按照公然反抗官府之罪論,先重打二十大板,然後直接押入大牢,聽候發落。”
“是。”
李二底氣十足地走了。
楊邦見狀瞬間就慌了,心想這李大人,是要來真的啦。
於是也顧不上什麼後果,大聲喊道:“大人,大人。草民說……草民說。確實如羅武所言,普通工人的月錢是兩百文,勞作時長是六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