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兆麟一路疾馳趕到宋府所在的那條街,被士卒端著長矛給攔住了,奉旨帶兵封路的郎官認出他,呦一聲迎了上來:“這不是探花郎麼,怎麼到這兒來了?”
沈兆麟翻身下馬:“勞煩大人通融些許,我有急事進去。”
郎官把他往外拉:“我的小大人,今天還真不行,你沒瞧見這裡三層外三層的,還是繞道吧,要麼抄撿完了再進。”
沈兆麟心急如焚,不得不按捺下來,前世皇帝對宋府發難,比這要晚兩個月,應是姐姐沒有進宮,後宮中事也隨之改變,且影響了前朝的緣故,他撂拳砸了一下路邊柳樹,不能全靠著那些記憶,只好問郎官宋府到底出了何事,郎官道:“聖上天威難測,想處置誰家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麼,本官不過帶兵來抄撿看守,具體罪名如何我也說不準。”
沈兆麟抓住一個詞:“只是抄撿,不是抄家,對麼?”
郎官應道:“是這回事。”
沈兆麟的心緒定了定,看來形勢比前世要好。
他知道宋家為官手上的確不幹淨,但到底是才起勢不久,尚不敢犯下大錯,況且念薇無辜,只要她別再被禍害就好。
沈兆麟握緊手中馬鞭,耐著性子等,約摸半個時辰,一隊兵士抬著兩個箱子出來,郎官這才下令收兵,回宮複命去了,臨走前不無好心地提醒兆麟:“小大人,宋家如今怕是要倒,小大人才入翰林,前途無量,還是少沾染的好,犯不著的。”
沈兆麟垂目:“多謝大人提點,我會注意。”
郎官領兵走了,待前路解了封禁,匆匆進去,遠遠地看見宋府諸人一片愁雲慘霧,有的人還跪在地上哭,被攙起來,抽抽搭搭地往裡走,宋念薇跟在最後,進門前好像察覺到了什麼,順著街道的走向抬起頭,正和沈兆麟對視。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周圍變得寂靜。
沈兆麟走到她面前,宋念薇臉上沒淚,只是眼圈有點紅,勉強勾了下唇角:“也就你還敢來這裡。”
沉默片刻,他道:“都會好的。”
宋念薇點點頭,沈兆麟終於還是問:“他沒再碰過你吧?”
宋念薇面色一頓,連忙搖頭:“沒有。”
沈兆麟放下心來:“那就好。”
宋念薇垂下眼簾,話裡帶著自嘲的意味:“先前是我躲他,姐姐出事之後,就輪到他躲我了,實在沒意思。”
沈兆麟斂眉:“他就是個人渣,不值得你…”“兆麟公子,別說了。”宋念薇打斷他的話,身後她的三哥從府裡出來,喚道:“妹妹,還不進來,娘找你呢。”
他看見沈兆麟,一怔:“沈翰林?”
沈兆麟向他行禮,對方的目光卻從他們二人之間走了一個來回,表情有些許微妙,但也沒說什麼,只讓宋念薇快來,宋念薇咬了下唇,向沈兆麟福了福身:“今日不好招待了,你慢走。”
她轉身要回府,沈兆麟卻驀地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宋念薇猝然回頭,沈兆麟沉聲道:“別做傻事,知道麼?”
看見宋念薇點頭,沈兆麟這才松開手,目送她進去。
沈兆麟想起下午還要應邀去拜訪袁衍,這是正事,不能耽擱,只在府門前站了一會兒,也回去了。
袁衍很少在家中待客,只在內閣相看後生,沈兆麟是第一個。
皇帝近年懶政,行止放任隨意,這位閣老為了朝事安穩可謂心力交瘁,然而業已年老,兼之朝中蠹弊越來越多,十分力不從心,有意培養新士,沈元歌所說的命好即在於此——沈兆麟今年應舉的確趕上了好時候。
他於國事治策之事本就頗有見解,今早拾起前世記憶,對朝政更是洞若觀火,來內閣的路上便將所有的事情都梳理了一遍,同袁衍的這番交談一坐便到了深夜。
袁衍對這個年輕人大加贊賞,覺得朝中能士後繼有人了,笑道:“若非你尚未及冠,頭次應試,本官還真捨不得你官居翰林,委實屈才,不過年輕人當需歷練,以你才能,今後豈又止步於一個翰林院呢?”
沈兆麟道:“小生所歷尚淺,不過管窺之論而已,大人謬贊了。”
袁衍頷首,似是有些疲了,話鋒一轉:“你可知你這探花郎的名號是如何來的?”
沈兆麟唇角一抿,道:“大人想聽小生說真心話?”
“那是自然。”
“廷試之後讀卷的大人選出十本的策文呈交皇上,我們也要進殿面聖,欽定禦批一甲三人,廷式當日小生不慎發熱,策文的水平應當也受了影響,忝居前十已是僥幸,可面聖時未見陛下評點文卷,而是徑直當面指定三鼎甲,是以小生猜測,這個名次,其實是為著皮相。”
袁衍似是不想他說的如此直白,微微一愣,旋即大笑道:“老夫喜歡你的坦率。探花郎要奉命遊.行誇官,指選姿容英美者古來有之,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