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門第爵位,甄家仍是世襲一等,是以姜氏是站在比較靠前的位置,打眼過去便能瞧見,黃尤順著姜氏的方向,將視線放在了她身旁左側。
可看清沈元歌的臉時,他原本審視的神色登時就沉了下來,轉而變為深重嫌惡,受到侮辱似的,怒然瞪了姜氏一眼。
聖旨剛傳到府中,眾人皆低眉順目,宋家還停留在受恩賞的喜悅裡,並沒人注意這突然的異樣,唯姜氏察覺到這道壓迫駭人的視線所及,稍稍抬眼,心裡咯噔一下。
黃尤伺候皇帝三十幾年,其人長袖善舞,又當著司禮監的位子,職權甚高,甄景為為了搭上他,廢了不少力氣,見他這個眼神,原本心懷期待的姜氏突然就沒了底,又想不清哪裡出了不對,瞥了一眼旁側的沈元歌。
可惜沈元歌今天梳的發髻長發向右攏於胸前,用餘光只能看到她的鼻尖。
沈元歌似乎也感覺到黃尤鋼篦也似甚至帶了怒意的目光,不明所以地呆愣抬臉,對上了他的眼睛。
旋即瑟縮了下脖子,趕緊低下頭,一副毫無膽量的扭捏小女子模樣。
黃尤眯著的眼睛睜開了,鼻子裡冷哼一聲,轉而向老夫人告辭,帶著人離開了府邸。
見人走了,眾賓客方松一口氣,接連起身,人群裡卻響起姜氏慌亂地一聲驚呼:“元歌,你的臉怎麼了?”
沈元歌此時也皺了眉頭,正用手指去抓胳膊,好像很不舒服,聽見姜氏的聲音,愣怔抬頭:“舅母?”
眾人循聲望去,頓時也是顏色大變,哄哄騷動起來。
只見沈元歌原本白嫩無暇的臉上不知何時起了許多小紅疹子,眼皮也腫了起來,眼睛四周和下巴、臉頰上也起了一塊塊的紅斑,如同醜陋胎記一般,哪裡還有原先半點美貌的模樣?
沈元歌看到眾人驚異的目光,也慌了神,抬手擋了擋:“怎…怎麼了?”
宋老夫人和孫氏也圍過來,都嚇了一跳:“哎呀——這是怎麼回事?”
宋念薇下意識道:“莫不是吃食上出了什麼差錯?”
孫氏眉頭一皺,轉臉喝住她:“別胡說!大家用的膳食都是一樣的,怎就她出了問題?”
堂中一下子亂了,紛紛猜測,孫氏連忙讓去找大夫,旁邊甄閔瑤也白了臉,捂著胸口後退半步,遞過來一面銅鏡,沈元歌顫手接過,看到自己的模樣,驚呼一聲鬆了手,鏡子掉在地上,哐當一聲響。
沈兆麟聽見異動,趕忙往女眷這邊來,奈何人又多又亂,一時擠不過來,急地喊道:“姐姐,你怎麼了?”
沈元歌手足無措,軟倒在地,眾人紛紛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著什麼,宋念薇也著急了:“大夫什麼時候能過來?快去請啊。”
場面混亂間,堂外突然響起突兀一聲:“沈元歌?”
沈元歌一怔,從臂彎中抬起頭,身形頓時僵住。
蕭廿竟然出現在了門口,目光穿過人群縫隙,落在她臉上,神色沉冷,徑直邁過門檻,闖入堂中,喝了句“讓開”,他力氣大,幾下就撥開了旁人,沈元歌始料未及,睜大眼怔怔瞧著他,簡直像只被燈照住了的傻蛙,下一刻,蕭廿眸色一沉,拽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其扶起來,拉到背上,大步便出了正堂。
好不容易擠過來的沈兆麟手落了個空,只看到蕭廿離開的背影。
待眾人反應過來,兩人早已不見了。
沈元歌感覺自己簡直像乘上了一陣風,路面在眼前飛速往後略去,一直到出了府門腦子還蒙著,直到拐出長街,她才從那種不真實的迷糊裡拔出神思,發現自己真的趴在他背上,甚至還感受到了被他揹著跑的陣陣顛簸感。
她眼睛腫著,睜不太開,心跳卻咚咚快起來了,抬手去捶他:“蕭廿,蕭廿!你要帶我上哪兒去?”
他腳步不停,聲音在身下傳來:“醫館。”
沈元歌愣怔了一下,趕忙道:“餵你…你別急,你看這個。”
一隻柔軟的手伸到他面前,掌心託著一隻剛開啟的小盒子,裡面凝著一格胭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