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廿沒走來時的街道,從人少的小路穿過去,見到這個,腳步頓了頓,卻也只是一頓而已,他斂眉,似乎有些不快:“虧得你還願意在我跟前說實話。”
沈元歌愣了一下,下一刻漆盒已經被他奪去:“這東西,不要了吧?”
沈元歌蒙了:“嗯?”
瓷盒在空中丟擲一道弧線,咚的一聲,不偏不倚,落到遠處的一個小泥塘裡。
毀屍滅跡。
沈元歌睜大眼睛,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那個你…你看出來了啊?”她訕訕一笑,“我還以為連你都瞞過了…”
“為什麼?”他語氣中帶了訓斥,幾近質問。
空氣突然沉默,蕭廿見她不回答,又追道:“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是要幹什麼?”
他不是斥她莫名其妙,只是覺得弄成這樣會很難受。
沈元歌手指緊了緊:“…我有自己的理由。”
顯然是,不能告訴他的理由。
他知道該如何——不問就是了,可不知怎的,蕭廿覺得胸口有股氣悶悶的撞,冷哼一聲,加快了腳下的速度,沈元歌一驚,忙去錘他的肩:“蕭廿,你都知道我沒事了,快放我下來,快點!”
蕭廿道:“你當我眼睛是白長的?紅斑是假的,疹子起了也不少,去醫館。”
沈元歌嚥了下口水:“不是,我這麼跑了不行啊,你回去,席上還亂著呢!”
“你倒大膽,不怕被他們找來的大夫拆穿?”
沈元歌頓了下:“我總有辦法的。”
她蜂蜜喝了,紅疹起了,紅斑也畫了,半真半假的慘不忍睹,胳膊上也起了不少,她可以找藉口不讓大夫接近自己的臉,反正有點眼力見的人都得照實開藥,她有把握應付接下來的事。
可蕭廿竟然直接把她搶了出來!
“還有兆麟,他不知道狀況,會擔心的…”
蕭廿打斷她:“你弟不傻,剛才都看見了,想得到是花蜜緣故,小意外而已,他又不是應付不來,比你留在那兒更利索。”
沈元歌被他噎了一下,然想想也不無道理,掙紮半晌,終是安生趴在了他背上,沒忍住嘟嘴嘀咕:“那你還急的跟什麼似的…”
蕭廿神色一僵:“別說話了,那麼喜歡喝風?”
沈元歌:“…”
蕭廿也安靜了。
他當然不願承認,其實在門外看見她的第一眼時,他的確是沒看出來。
只是隔著那道門檻,看到她蜷坐在許多人中間,被眾人異樣的眼光注視著,微微發著抖,就像一隻受驚而無助的小獸,當時就繃不住了,直到沖進去把她拽起身,才看出到底是怎麼回事。
按理說他不會這樣,可那時就是沒顧及到真假,也不知道是有人擋著還是別的緣故。
路途不近,沈元歌察覺到他呼吸微微加重了,趴在他背上,亦能清晰地聽見自己一下下的心跳,發絲撩著耳廓,有些發熱,道:“那個…你放我下來吧,我們一塊走去醫館就是了。”
聲音從身下傳來:“趴著罷,離這兒最近的驛館還有三裡遠,照你那小步子,臉上癢著,還得忍很長時間。”
沈元歌動了動嘴唇,又聽他道:“別抓,會留疤。”
沈元歌心頭一暖,終沒再反駁。
這少年簡直像只精力旺盛的豹子,揹著一個人跑那麼快,又說了那些話,仍然臉不紅氣不喘的,沈元歌只覺得耳邊涼風颼颼的響,只得用手扳住他的肩,幸而小路裡沒什麼人,蕭廿輕車熟路,拐過幾條衚衕,直到聽見臨巷的大街上傳來熱鬧人聲,停住了步子,矮下身去:“下來吧。”
沈元歌回神,哦了一聲,趕緊從他背上爬了下來,兩下撥順鬢發,道:“走…呃,往哪兒走?”
即便前世在上京待了那麼多年,可除了皇城和幾個府邸,她幾乎不熟悉其他地方。
蕭廿看她茫然轉頭觀察四周露出的一點憨態,心頭堵著的那口氣突然就順了,道:“拐出去前頭幾步便是,你在這裡等我片刻。”
他說完,便闊步出了巷子,沒一會兒,回來將一葫蘆水遞給她:“把臉擦擦。”
沈元歌摸出帕子,依言照做,很快把紅斑擦拭幹淨,露出原本白生生的面龐,可臉上還是留下了不少紅疹子,很是紮眼。
蕭廿將被染紅的帕子拿過來,窩成一團塞進懷裡,道了聲“走吧”,引她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