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清館原是甄家四小姐,也就是沈元歌母親生前的閨院,院落雖不大,但勝在雅緻,石子路兩邊立著楓木籬柵,往裡擺著一套青石桌凳,只是正值深秋,院裡還透著綠意的也就是幾叢翠竹,冷風吹過,竹葉沙沙作響,更顯空曠蕭瑟。
房中景象卻意外的好些,並沒有想象中那樣清素,臨窗木炕上鋪著軟氈帛枕,床幾上擺著一套薄胎玲瓏茶壺,角落裡置一雙鳳琵琶,內室用一架六扇屏風隔斷,透出富貴之氣,只是許多東西都是半舊不新的了,沒的給人一種想佈置好而力不從心之感。
姜氏打量著房中佈置,倒被勾起了些興味,沈元歌讓春菱去沏茶,邊讓姜氏:“舅母坐。”
姜氏挨著床幾坐下,目光順勢就落在了旁邊放著的的一本書冊上。
很精緻的灑金冊子,藍封暗織如意雲水紋,用篆體寫著五個字“霓裳羽衣曲”。
姜氏不覺多看了兩眼,春菱過來奉了茶,沈元歌才從內室出來,道:“舅母對這譜子感興趣麼?”她說著將其拿起來,放到姜氏面前。
書冊裝幀的實在精美,姜氏用手撫摸了兩下,翻了翻,才放下道:“我又不懂樂譜,只是這曲子出名,倒是聽說過。”
沈元歌道:“的確,唐明皇親自寫的曲子,雖虛言仙宮之事,可聽來盛唐氣象富貴錦繡如在眼前,惜乎已經失傳,如今只剩十八段了。”
姜氏對風月文雅之事一知半解,只敷衍著應了,沈元歌笑笑:“不怕舅母笑話,這原本不是琵琶曲的,後人雖也有改編,聽來卻總感覺失了味道,我又極嚮往天家富貴,便自己比照著編了一曲,閑來彈彈,聊以自悅。”
姜氏聽見這話,方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元歌喜歡這個?”這姑娘成日裹素,不修妝飾,前些日子還將自己送的東西送了回來,她幾乎都有沈元歌性子清淡無欲無求的錯覺了。
沈元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盛世煌煌,誰不向往呢?何況是在極盛之時的皇家,只可惜阮阮生不逢時,不能耳聞原曲高妙,只能自給自足了。”
姜氏想到接她入府之前甄景為勸她的話,神色微微凝住了,沈元歌一頓,歉然道:“看我,閑話扯遠了,阮阮本家微薄,也沒多少好東西,挑了許久才找出這串松石項鏈來,覺得頗適合舅母,舅母瞧瞧?”
她說著,將一個雕花錯金漆盒推到姜氏面前。
開啟來,姜氏的雙目先恍了恍。
盒子裡躺著一串琢磨精細的松石珠子,顆顆圓潤無暇,寶光流傳,下面吊著一整塊拇指大小的藍松石,雕刻成錦鯉形狀,用金圈雕成鏤空鱗片,魚眼處嵌了一粒紅寶,光華璀璨,因松石材質的緣故,又不失端莊厚重。
姜氏在國公府生活這麼多年,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打磨圓滑還沒有瑕疵的松石極為罕見,一眼便知道是珍品,立時笑的哎呦了一聲:“這樣的好東西,舅母怎麼當得。”
沈元歌道:“哪裡,阮阮不過想著什麼寶貝配什麼人,我們家也是機緣巧合才得了這麼一串,只是好東西白放在我這裡也是可惜了,覺得舅母適合,是以誠心相贈,還望舅母笑納。”
自從國公府失勢,姜氏多少年沒見過這等物件,目光一直落在盒子裡,眼睛都快拔不出來了,早把昨天鬧的不愉快拋到了耳後,笑意連連地收起來:“難為你有這份心,舅母就收下了。”
她指尖放在袖中磨挲著盒面,打量了一眼房中擺設,道:“阮阮在此處,有什麼缺的,不習慣的,盡管跟舅母說,我著人給你添置。”
沈元歌對她的反應絲毫不覺得意外,她前世也是這樣,雖不說唯利是圖,卻不免食親財黑,一個大家夫人,總隱隱帶著市儈氣息,實在不討人喜。
姜氏這個樣子,也有囿於出身的緣故,她本是一西北普通州官之女,因為父親巧合救下了戰中負傷的老國公,自己卻受累殞命,才得以高嫁國公府,那時大爺甄景嶸已有婚約,便將其許給了甄景為,嫁過來這麼多年,雖勉強培養出了些高門之態,眼界心胸究竟不夠。
沈元歌知她秉性,自然對症下藥,果然見姜氏變臉,遂道:“承蒙舅母不棄,國公府如此厚恩,阮阮什麼都不缺,只能報的萬一而已,何況外祖母頤養天年,阮阮命薄,後半生榮辱順遂,皆要仰仗舅母了。”
姜氏才進來時瞧見那宮廷樂譜,便想到了把她送進宮的那個打算,還未開口,就看見沈元歌眸中帶了些微怯生生的笑意,抬起眼睛,問道:“聽說再過一年開春,便是當今聖上的秀女大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