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歌此次來府上,雖心境大變,但對甄母一如往常,時常過去伺候,也多少知道了當日老夫人訓斥老爺的事,她何嘗不知這夫婦倆聽不進甄母的話,只是半句不提,照常陪侍,倏忽間已至月底,這日聽下人來傳,給兆麟安排的武師陪練和自己要添的婢女護院都到了。
當值頭午,沈元歌才從甄母處回到筠青館,便有一個小廝跑過來把她引到了院裡,邊哈腰笑道:“夫人吩咐,姑娘雖單獨在院中住著,只一個婢女是不夠的,所以又特特撥了些小僕和護院來,姑娘看的上眼的隨便挑。”
沈元歌垂目,近來姜氏對自己的態度比之前世轉了不少,前些日子剛送來了許多綾羅首飾,被她以在孝期為由,留下幾件素物,記在賬上,其餘大多皆退了回去,今日又派下人過來,還真有點讓人招架不疊。
她道:“護院?”
小廝殷勤道:“是呢,咱們府裡家大事雜,每個院子都配有兩個護院,一來各有活計,守夜防賊更便利,二來主子們若要單獨出去,讓他們跟著護身。”
說話間已跨進門內,但見院裡石道上兩排下僕分列而站,小廝引道:“東邊是丫鬟侍女,西邊前頭是粗使短工,才從外頭挑進來不久,後面這五個便是府上的護院了。”
沈元歌點點頭,放眼望去,二十幾個人皆垂手而立,等著安排,沈元歌沿路走過,先挑了三個平頭正臉長相老實的小丫頭,又去看那些男子,不想才轉過身,視線便被其間一個熟悉的身影吸引了過去,驀地睜大了眼睛。
竟然是蕭廿!
雖都穿著青布衣衫,可他身材頎長勁挺,站在一眾小廝中間,如鶴立雞群,極為顯眼,且別人都低眉順眼收著下巴,偏他脊背挺的筆直,打眼便認了出來。
沈元歌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大為意外,險些驚撥出聲,抬手掩了下嘴,蕭廿也看了過來,雙眸銳亮,沖她略一挑眉。
沈元歌又有先前見面時那種心頭一掠而過的麻颼颼的感覺了,訕訕將手放了下去,抬腳欲走,卻又收了回來,眼睛在剩下的僕人護院身上隨便掃了一圈,指著蕭廿道:“就他吧。”
“剩下的人,可以回去了。”
小廝明顯愣了一下,湊上前道:“姑娘,還有護院吶。”
沈元歌看了眼末尾五個隨便挑出哪個都比蕭廿壯兩倍的漢子,轉向他微笑道:“我覺得這小夥兒身板挺好,要他一個就行了。”
那些五大三粗的護院,看著是挺威武,但到底是姜氏派來的府中舊人,到時候是護院還是看守,她可不敢說。
正好蕭廿來了,此為天助,妙哉。
小廝愣在當場進退不是,一時語塞,正為難間,蕭廿朗聲道:“姑娘既然信得過我,你照吩咐便是,我又不是沒能耐看的了這院子!”
小廝咋舌嘿了一聲,轉頭欲喝多嘴,卻被沈元歌接去了話茬:“就這樣吧,留這四個人足夠了,若他做不好事,舅母自會來問責,不會怪到你頭上。”
小廝無言,只得躬身應了,領著其餘人等退了出去。
沈元歌讓春菱把才來的三個丫頭領下去,才向蕭廿訝然道:“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若說是機緣巧合,巧的未免也太離奇了些。
那廂言簡意賅:“去城裡找的王伯,入京後得知國公府正好在找僱工。”
離得近了,沈元歌這才發現他頭上束著縞白發帶,想到來時他母親已經病重的訊息,瞳孔微微一縮:“令堂…”
蕭廿沉了眸色,道:“嗯。”
沈元歌突然覺得唇齒凝塞,絞了下手指:“你……節哀。”
蕭廿垂目,沈元歌發髻上簪著的兩朵白絨花在青絲間若隱若現,臉上若有悲色一閃而過,旋即已經恢複如常,道:“生離死別沒人逃得過,只是早晚而已,沒事。”
這話是在安慰自己,也是在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