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兩個人物,小人物,被人看不起的。一個賈芸算個什麼,賈芸和小紅後來去救濟寶玉和王熙鳳。
並且在難中,劉姥姥不忘當年賈府的恩情,你看看那個平兒臨打發劉姥姥回去的時候,給了她多少東西。每一個人都有贈禮,白銀二百兩,二百兩回了家可以成為一個小康之家。
劉姥姥不忘這樣的一個仁慈待人的家庭,後來重新到了榮國府。她沒有什麼辦法救濟,僅僅看到一個巧姐可憐,把她領走。
兩個大結局人物,這是小事嗎,這是藝術上的小節嗎,不能說,不能那樣看,好,這都是寫人的。
至於劉姥姥到底什麼打扮的話?照樣是不知道,因為劉姥姥和賈母,如此兩個老太太,身份是天地懸殊,見了面怎麼交談,這一場對話,洋文叫nversion,她說什麼呀?
這個題目,假如說我們考試語文,我們怎麼寫,你看看那幾句話,每個人的身份,每個人的想法,每個人的心裡感應,那個得體,那個簡要,沒有一個字廢話,那真像就是她們。
然後他說榮國府,這個怎麼辦,好,先從揚州說起,十萬八千里,冷子興跟賈雨村在酒桌上的對話,這裡頭就出現了遠遠的榮國府的影子,然後這才黛玉入府。
接著黛玉下了船,看見三等僕婦什麼樣的衣服。
他不能是全面的系統的寫,那就不叫藝術,那叫看照片。
於是他幾筆點出來,三等僕婦是這樣打扮,這言談禮貌。
由此你可知府裡邊那個排場規矩,那個高層文化教養。
此後進了府她也不細看,她先見的老太太,兩人一場悲痛。
後來出王熙鳳,出三姊妹,然後看舅舅舅媽,然後才到正院正房,抬頭一看榮禧堂大殿,先皇御筆賜榮國公。
描寫了裡面什麼擺設,什麼對聯,然後到東大院去看賈赦大舅舅,不見,見了面也傷心,改日再會。
又一種比喻,說那邊的建築小巧玲瓏,不像這面軒昂壯麗,完全是大筆,給你展開一個氣象,這叫傳神。4
絕不限於低階的庸俗的刻畫描寫,這個描寫大家都拿它當寶貝,洋文叫depiction,說文學作品你不會描寫,怎麼吸引人呢?
其實錯了,描寫有描寫的辦法,你越是弄那些細節越沒意思,因為那個人是死的,他不活。
你寫他的衣服、頭髮、項鍊,沒用。
因為我們永遠想的是哪個貴婦的項鍊,這是不可能的事,那是笑話,這個大傳統,這個個性,這是曹雪芹的創新嗎,那不脫離了咱們中華文化傳統嗎,完全不是,他繼承的是近代大畫家、大藝術家顧愷之,小名叫顧虎頭。
同時《紅樓夢》一開始也提到這個大藝術家,曹雪芹大概最佩服他,這個大畫家畫過百米圖,大概這個對曹雪芹寫108個女兒都有很密切的關係,暗中的關係,不是擺在表面的關係。
顧愷之的藝術理論四個字,不像今天一篇大文章幾萬字,穿靴戴帽分幾截,看完了以後,也沒有什麼。
四個字,傳神、寫照,傳的是那個神,他畫人像,寫照,當然也沒有離開你這外形。
但是,神是在形的上面,寫形是為了傳那個人的神。
好了,我們如果懂了這一個偉大的藝術理論原則,也就明白了曹雪芹這個人他寫人物,我們剛剛說的那些特色,個性,為什麼是那樣的,就明白了。
榮國府,我剛說揚州一番議論,黛玉一番進去,第一次草草看裡面,林黛玉在榮國府大門前也只看了一眼,一個大匾,大獅子,旁邊有大凳子,上面坐著幾個挺胸撅肚的僕人。
林黛玉從此再也不會有機會站在榮國府的大門外去看看大門,不允許,沒機會。深閨女兒,二門都不能出。今天的人怎麼來體會這些。
出了榮國府,到寧國府,王熙鳳得上車下車,不能夠走路。
寫建園,這個園子裡,整個費的筆墨。建了園子以後,還得提匾名。
這個時候把賈寶玉這個孩子,13歲的孩子的文才整個烘托出來,每一句有一箇中國古代文化文學藝術上的典故。
你不懂這個,讀那個一點意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