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李嚴連下三道詔書,引發了整個朝堂甚至京城的轟動。
第一道諭旨, 為了擋住因為金枝的身份而有意見的悠悠之口, 他將金枝救下宋清幽的事昭告天下,又提及了紀香, 將她評價為“賢、德、淑、良”的女子,賜下了他親筆題書的牌匾, 贈與她無尚的榮耀。
第二道諭旨, 因著她的身份被抬高,順理成章為她和李瑾銘賜下了婚事。
第三道諭旨, 聖上提前實現了他曾經的諾言, 在李瑾銘未成年以前, 便親封他為一品親王, 賜字“譽”。
三道諭旨,前後不過一個時辰,打懵了不少不知情的人。
知情者, 如沈優、李瑾承、宋學章等,只置之一笑後便不再關注。
不知情者,卻是一臉茫然,知道金枝其人的還稍微好些, 那些不知道的, 幹脆徹底暈了,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人,竟然同時入了皇上、皇後以及九皇子……哦, 不,現在應該稱之為譽親王殿下的眼。
但無論他們再唏噓,諭旨已下,事成定局,他們也只能慢慢接受。
也有人不能接受,比如說氣得老眼昏花的大長公主殿下,她就恨不得去乾清宮把皇上的腦袋敲開看看,到底裡面裝了些什麼,竟然讓他放著自己的外孫女不同意,偏偏認可了一個毫無身份的金枝。
但不論她再氣憤,如今也於事無補。
李嚴年歲漸長,東宮地位穩固,她又沒能將外孫女嫁給李瑾銘,再也沒有了曾經的底氣,只能收斂了爪牙投鼠忌器。
除了她以外,另一個最不能接受的人,當屬紀香的母親吳氏。
吳氏在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愣了半晌,問伺候她的周嬤嬤:“嬤嬤,我沒聽錯吧,聖上竟然親自為九……譽親王殿下和金枝賜了婚?”
事實如此,饒是嘴角伶俐的周嬤嬤,此時也只能生硬地答道:“主子,是的。”
吳氏沉默了,良久,才心有不甘地問道:“這個金枝,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金枝嗎?”
不用周嬤嬤回答,她也清楚的知道答案,多問這一句,不過是她仍舊不死心罷了。
“你說,她一個小小的民女,生母還是我吳家的奴僕,怎麼就能讓皇上同意她嫁給譽親王呢?”
吳氏想不通,原本她已經夠高看金枝的了,哪曾想,人家飛得比她想得還要高的多得多。
“那可是親王妃啊,位居一品,等同貴妃。”
只要想到這樣的殊榮竟然與自己的女兒失之交臂,吳氏心裡就不由一陣陣絞痛。
她在梳妝臺前坐了許久,想到當日自己也是在這裡與周嬤嬤談了那麼一番貶低金枝的話,哪知不過才四年,人家竟然成了譽親王的正妻。
吳氏覺得臉都被打腫了,過了許久才緩過氣來,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想到了什麼,急急忙忙站起身來,招呼過一旁的周嬤嬤,催促道:“快,快讓人為我備轎,我現在有事要去楚家一趟。”
周嬤嬤雖不明其意,卻還是照辦了。
吳氏心急火燎趕到楚家,卻得到紀香如今正在京郊的寺廟裡,為生病的楚老夫人祈福,已去了兩日,要今日下午才能趕回來。
吳氏哪裡等得及,問清楚紀香所在的寺廟名字,當下便讓車夫換了方向,自己去尋她了,弄得楚家的下人在心裡不住嘀咕,這紀三夫人,到底是有什麼事找他們家少夫人,那著急忙慌的樣子,竟是連片刻都等不及了。
紀香正在伽藍寺裡為楚昀的奶奶謄寫經書,但寫到一半心裡卻莫名升起一股煩躁,讓她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她逼迫自己又寫了兩頁,實在寫不下去了,才放下毛筆,準備去後院散散心。
後院很空曠,栽植的樹木上光禿禿地只有零星幾片枯黃的葉子,一派早冬的景象。
一陣風迎面而來,捲起了掉落的樹葉,也撩動了紀香的裙擺。
她感覺有些冷,卻並沒有就此回去,反而抬頭仰望天空,年輕漂亮的臉上不合時宜地帶著一絲掩蓋不住的疲倦。
十八年了,不知不覺間,她來到這個世上竟然已經十八年了!
十八歲的年華,在她曾經的世界裡,她還是個在大學校園裡揮霍青春尾巴的天真少女,在這裡,她卻早已結婚生子。
她的夫君楚昀很愛她,也很尊重她,在這個男尊女卑、男子可以三妻四妾的時代裡,仍願意守著她一個人,周圍的人都說她好運,對她羨慕不已,紀香也曾認為,這大概是她穿越到這裡後,最大的幸運了吧。
但曾幾何時,這樣的思想發生了變化呢?
紀香已經記不太清楚了,反正等她察覺時,她已經對這樣深居簡出的婦人生活厭倦不已。
她還那麼年輕,卻只能一輩子困在一方小小的宅院裡,與婆母、祖母暗暗較量在她夫君心中的地位,真的太可笑又可悲了。
紀香不想這樣,她還有許多事想做,她想憑自己的學識在這個世界裡闖出一片名堂,可這個時代卻不給她這樣的機會,讓她空有本事卻無處施展。
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合時宜,畢竟她現在在外人眼裡已是生活美滿,若還不安於室,那恐怕會被更多命運悲苦的世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但他們怎麼能知道自己心裡的苦呢?
紀香有些傷春悲秋的想著,在院裡停留了一會兒,便回房繼續抄寫經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