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他那時候的弟弟作天作地,抓了一大把鞭炮往狗窩裡炸,把狗嚇得大叫,被咬了一口。”
趙貴和王娜立刻從廚房拿了把刀出來,二話不說朝著那條看家護院好幾年的老狗身上砍。一下又一下,腿斷了,尾巴斷了,身子抽抽的。
那年只有幾歲的喻逐雲再也忍不住了,跪下來求他們別殺這條狗。
沒有人會聽他的。狗死了。被他們殺了燉肉吃。替狗求情的他,被趙貴打聾了一隻耳朵。
沒有什麼別的原因了。
喻逐雲左耳失聰,就只是因為這個。
甚至彼時,在他整晚因為那條死去的老狗、失聰的耳朵哭泣時,他遠在首都的親生父母,正為了新生的孩子舉辦著盛大的宴會。
場景恢弘空前,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和喜悅。
沒有人替他治耳朵。
沒有人站在他身邊。
也沒有人保護他。
南晴泣不成聲。
眼前一片朦朧,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塔啪嗒地往下掉。江熹嘆了口氣,給他拿了許多紙,那眼淚卻彷彿怎麼擦也擦不淨。
不知到底過去了多久,南晴倚在椅背上,閉上了紅腫的雙眼。
江熹又被一通電話喊走,走廊內安靜下來。
一串腳步聲過後,一道沉默而高挑的人影出現,將南晴打橫抱了起來。
頭頂白熾燈刺目,南晴濕潤的睫羽不適地眨了眨,很快就被一隻滾燙的大手輕輕捂住。
喻逐雲輕手輕腳地把南晴放到病床上。
今天才失聰的青年,對自己過高的體溫毫無所覺,傷口是否崩裂毫不關心。
他只是想起,南晴兩個多月前才做的開胸手術。他可以受傷,但南晴不能。
病床只有一米二寬。
南晴睡下了,喻逐雲無處可去。他掖完被子,轉身想走的下一刻,就被抓住了手腕。
南晴濕漉漉的眼睛裡沒有半分睡意,也許是從剛剛被他抱在懷裡的那一刻就清醒了。
“別走。”
南晴說不清楚自己為何會生出一種即將失去的預感,只是無助又難過地重複,“喻逐雲,別走……”
喻逐雲聽不見南晴在說什麼。
他沉默地在原地佇立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把胳膊從南晴的手裡抽出來,順從地坐回床邊。
青年的肩膀右腦重新被紗布包裹好,黑沉沉的瞳孔彷彿一潭死水,即使因南晴的動作漾起了波瀾,也只有一瞬間。
聾和啞在很大程度上是相通的,因為聾人無法透過聽覺感知語言,分辨自己的發聲是否準確。突聾的情況暫時對說話沒有太大的影響。
“你的傷口才好多久,不可以淋雨。馬上喊醫生來幫你看一下,”喻逐雲垂下眼,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說,“等醫生確定你的身體沒問題了,你就早一點回家休息……”
“我不要!”南晴含著哭腔,很用力地搖頭,“我不回家,我就要在這裡陪著你。”
喻逐雲不為所動,他只是用粗糲且滿是傷痕的指尖輕輕擦了擦南晴的眼尾:“你走吧。我不纏著你了。”
他後悔了。
如果當初南晴不主動來找他,他就該識趣一點,遠遠地消失在南晴的生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