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著鼻子往前走，穿過這條小巷就離店門不遠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天色竟暗了下來，隱有山雨欲來的趨勢。
心突突直跳，沈佩瑜深呼吸壓下隱隱的不安，小跑幾步。
忽地傳來一陣嘈雜且連續的聲響，身後的垃圾桶被人踢翻了。
沈佩瑜不敢回頭，往小巷的盡頭奔跑得更快了，就在依稀能看見那家店的牌匾時，耳邊遽然傳來一道破空的哨聲——
一拳狠狠砸向他面前，沈佩瑜正對著牆壁，瞳孔震顫看著被砸得脫落的牆皮，動彈不得。沒有直接到他身上，卻像是將他的心髒打了個對穿。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升起蔓延到全身，無形的恐懼瞬間籠罩在心頭。
僵硬轉身，面前是一個佔據高位的男人，正垂眼睨他。
他收回拳頭，從鼻子裡哼出一條長音，粗聲粗氣道：“怎麼，不認識了？”
這麼多年過去，長相上的變化翻天覆地，然而在他釋放資訊素的那一刻，沈佩瑜還是立刻就被拉回了囚籠之中。
沈平安的身形輪廓變化更大，剛出獄的他身材矮壯，四肢粗大，多年的改造生涯沒能磨平他一身的骯髒稜角，眼裡閃爍著不懷好意的精光。
兒時記憶裡的聲線依舊如雷貫耳，沈佩瑜聽見他冷笑：“見了你老子，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沈佩瑜只能無力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知道現在應該逃跑，可是腳步沉得有如千斤重，頭暈目眩，冷汗如雨落，沈佩瑜不清楚這是創傷後的應激症狀。
過分的恐慌讓他從頭到腳僵住了，以至於面上完全不顯得無助，甚至表情看上去古井無波。
沈平安最討厭的就是他那種死倔的表情，不耐煩地罵了句髒話。
進一步縮短的距離讓沈佩瑜能清晰地感觸到他眼角的皺紋、粗糲的面板和令人膽寒的氣息：“你害老子進監獄，自己這些年倒是逍遙快活，聽說你還當了大學教授，嗯？”
心跳鼓譟如雷鳴，隨著他的靠近右耳痛感愈發強烈，沈佩瑜只能搖頭：“不是……”
被沈平安打進醫院的那天，楊英在背後拼命攔著他，沈佩瑜往床底縮的同時聽見沈平安低沉兇狠的嗓音。
“我一定要殺了這個雜種。”
力量迅速流失，沈佩瑜靠著牆軟了腿，沈平安橫在他身前。
“我在網上搜你的名字，沒想到還真是你。”他一開口便聞到沖天的酒氣，沈佩瑜彷彿被這股惡心的味道扼住咽喉，好幾秒後他才意識到，哦，確實是被沈平安掐住了脖子。
沈平安上下打量他，表情猶如惡鬼。
多年來和現代社會脫節導致他語氣異樣僵直，他已經年過六十，鬍渣和發絲都染上斑白，戾氣卻比當年更重。
沈佩瑜在那一刻想的是——還好他的目標不是楊英。
沈平安制住他，卻沒有立刻要他命的意思，頓了頓後帶上了一分探究：“不枉老子想方設法把你找出來，你長這麼大，是不是到了該孝敬父母的時候了？”
沈佩瑜捕捉到他話音裡的一絲停頓，抓住救命稻草般沖破障礙：“你要錢……我有——我可以給你錢——”
他說話顛三倒四，大概是酒後神經混亂，沈佩瑜不敢激怒他。
沈平安拍了拍他的臉，用勁不小，耳邊立刻印上幾道深淺不一的指痕：“要麼說你從小就懂事呢，沒白養你到這麼大。”
隨後他忽然退開一點，露出那塊光禿禿的、凹凸不平的頭皮，展示後腦上一道約莫十厘米的傷疤。
他不無遺憾地指給沈佩瑜看：“進監獄的第一年被不曉得哪個混蛋開的瓢，像這樣的傷老子渾身都是。”
沈平安五指發力拽緊他的頭發，強迫他跟自己對視，陰沉道：“二十年，二十年哪……老子躲了半輩子，到頭來被自己射出來的東西給算計了，你說我該找誰說理去？”
那一刻沈佩瑜明白了他退開只是為接下來的動作騰出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