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歷久彌新<101nove.區每天都在上演生離死別，沒有人為他們牽著的手側目，病床上的人也沒有。
隨著一聲比一聲微弱的吐息，楊英的生命在一點點枯萎，她唇色發紫，臉頰比上次見面時還要凹陷。
“醫生找過我了。”
竇章明顯察覺到沈佩瑜心情低落下來。
病房內暖氣很足，他沒來得及換衣服，穿的還是應酬那一套保暖大衣，有些發汗。
但楊英不一樣，隔著一層厚被子依稀能看出人在發抖，沈佩瑜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
“只能選擇手術，不然撐不過半年。”
沈佩瑜夢囈般低語：“做了手術預後也很差，可能會完全喪失行動能力，雖然她現在也下不了床，可是……”
在楊英又一次吐血後，主治醫生單獨找他談話。
將檔案遞給沈佩瑜，她厲聲道：“病人的情況不容樂觀，24小時都要有人在身邊照看。”
言下之意，到了這時候，家屬再不陪著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沈佩瑜像學生時代挨訓那樣低著頭不敢應聲，心情卻大不一樣，前進或後退都是死局，只是時間上的區別，他心知肚明。
“其實……還好，我媽幾年前就開始尋死，可能對她來說死亡真的是一種解脫。”
他用最平靜的語氣說著，身體卻如迎風的柳絮一吹就會倒下那樣，一切言語都太蒼白，竇章只能緊握著他的手給予溫度支撐。
沈佩瑜：“我在這裡守著就好，你先回去睡一覺吧。”
竇章搖頭：“我不放心你。”
他執意留下，沈佩瑜不能怎麼樣，任他陪著自己無意義地發呆，到了下午楊英短暫地清醒了一會，嘴裡聽不清楚地絮叨，從昨天見面後還是第一次。
沈佩瑜彎腰湊到她耳邊，聽了很久才依稀辨認出她重複的是你是誰。
楊英認不出他了。
“媽，我是佩瑜。”他眼眶酸澀，只是不再落淚。
楊英眼珠虛虛向旁邊偏移，竇章聽他介紹自己：“這是我男朋友，他叫竇章。”
竇章扭頭看他，神色動容。
沈佩瑜輕輕嘆了口氣：“我媽不希望我找個apha，雖然她忘不了沈平安，但其實不希望我走她的老路。”
昨晚在折疊床上睡得並不安穩，楊英半夜會強撐著歪坐起身，在黑暗裡緊盯他，沒多久又如燈滅倒回去。
沒有言語，似乎不放心留他一個人在世間，似乎到了她最後時刻終於願意和親生兒子和解。
楊英只有偶爾才能聚攏找到焦點的眼神像慢火燒心，每看他一次，皮肉都燒焦一點，總有天要整片脫落。
“所以……我想讓她看看你，讓她知道我的apha是個值得託付的人。”
楊英鬆弛的面板表層擠出了一點似有如無的笑容，隨即像過走馬燈似的，前言不搭後語地咕噥起從前的一切，沈佩瑜聽清了一家店名，是小時候楊英常帶他吃的飯團，離這裡不遠。
走出醫院大門時沈佩瑜腳步終於不再虛浮。
這一片都是老城區，預計從今年開始陸續拆遷。
從小到大的家就在再往西一公裡多的老街口，幾年前為了湊醫藥費低價賣出，他運氣不好，總是在人生的岔路口做出錯誤的選擇。
和許多沒有心理準備的患者家屬比起來已經非常幸運了，只是輪到他眼睜睜看著死神迫近，始終做不到從容。
好在現在不必一個人面對。
這條巷子是他上學時常走的捷徑，現在看來老得快要腐朽成泥，斑駁的牆皮散發出黴味，手邊擺著十幾件被蟲蛀壞的桌椅，大概是從他的小學騰出來的，再往前幾步被一列垃圾桶替代，惡臭熏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