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香根草薰衣草
那場百年難遇的暴雨毀掉的不只是沈佩瑜的家,短短一週許多人流離失所,好在城市積水逐漸退去,城建局上下忙得腳不沾地,災後重建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日子總要繼續。
林譯發訊息說實驗室那邊他一個人能穩住,沈佩瑜知道這不是真話,他在科研方面說不上從不偷懶,但也無法接受因為他的缺席導致進度落後,從工作室出來後馬不停蹄往學校趕,和校領導溝透過後,定下了接下來的課程安排,又約了林譯傍晚實驗室見。
程式上走的是病休,病休這麼長時間難免引起些風言風語,好在他的同事都不是好事的人,大多隻是口頭上給予問候表示擔憂,除了半個知情者林譯,都當他是生了場不大不小的病,沒人問他具體事由,沈佩瑜反倒鬆了一口氣。
手上待閱的東西堆積成山,他一個頭變成兩個大,幹脆一個上午兩耳不聞窗外事,挑揀出相對重要的一個個處理,等到明顯的饑餓感湧上大腦皮層,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點四十。
在辦公室樓下被攔住時,沈佩瑜有些意外。
“沈老師——”
一個穿著連帽衛衣、頂著頭淺褐色捲毛,青春洋溢的apha擋在樓梯口,聚焦在他身上的眼神放光,微微喘著氣,像是剛下課、收到他來學校的訊息就趕了過來,沈佩瑜困惑地扶了扶眼鏡,判斷出這應該是某個學生。
“您不記得我了?是我,計科一班何星離。”他個子很高,沈佩瑜只能被迫仰起頭看他,何星離癟了癟嘴,那張臉和某段記憶中的逐漸重合。
他想起來了。
沈佩瑜帶他上半年的必修課,對他的印象是總是坐在第一排、非常優秀又用功的學生,在那之後又主動要加入課題組,沈佩瑜帶著做課題的學生不多,何星離算一個。
接著聽見他說:“您這段時間怎麼沒來上課?”
沈佩瑜這時才隱隱約約想起,眾多發訊息來慰問的同事和學生中,何星離是第一個。
課題結束後何星離仍在持續不斷地聯系他,多數時間請教問題,少部分是諸如“吃飯了嗎”這樣無意義的問候,收到訊息的頻率讓他有些吃不消,幹脆點了免打擾,看到再回。
沈佩瑜掐頭去尾簡單解釋了這幾天的經過,在聽到他被困在房間裡高燒不退時,何星離所有情緒都外化到臉上,皺著五官,彷彿和他一起經歷過一樣切身為他擔憂。
真是年輕啊,沈佩瑜看著他,品出了一絲真實存在的年齡差。
這年頭師生關系淡漠,除了論文指導老師和輔導員,即使是優秀的本科生,也很少會接觸一個手上並沒有多少資源的講師,沈佩瑜想著要不回去把免打擾取消掉。
何星離又問:“您現在身體怎麼樣,沒不舒服吧?”
沈佩瑜張開雙臂向他展示,微笑道:“我都能來上課了,肯定是沒事。”
閑聊了幾句課上的問題,何星離像是隨口一問那樣:“那您現在怎麼住啊?”
他這麼問沈佩瑜雖然感到有點奇怪,還是耐心回答:“最近一段時間都暫時住在酒店。”說完全當話題就此結束,抬腿想走,何星離往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處:“沈老師。”
他靠得太近,沈佩瑜有些不舒服,抬頭只見何星離緊緊盯著他,緩慢說:“其實不用那麼麻煩,您要是不嫌棄可以暫住在我家,離學校就二百米。”
他頓了頓,又補了句:“我一個人住。”
沈佩瑜退了一點,驚訝道:“你才多大就獨居了?”
“我爸媽都在國外,管不著我。”他好像下了很大決心那樣才向沈佩瑜發出邀請,見沈佩瑜神情訝異,卻沒帶明顯的反感,內心的石頭落地,也放鬆了下來。
“而且我也不小了,我才比你小四歲啊,沈老師。”何星離挑眉,“咱倆站在一塊,看上去誰是老師誰是學生還不一定呢。”
“沒大沒小的。”沈佩瑜讓他這副說辭逗笑了,眼睛一彎,“先這樣吧,我還有事,學習相關的事可以線上聯系,或者等我下週上課的時候。”
“不是跟學習相關的,就不能找您了嗎?”何星離聲音有些失落。
“如果資料上有什麼問題可以聯系我,其他的問你們林譯老師就好,這學期是他授課對吧?我跟林老師合做的課題進度還差得多,確實沒有太多空餘時間了,你也加油,小何同學。”沈佩瑜拍了拍他肩膀,大步流星走了。
何星離在後面小聲喊他,沈佩瑜當沒聽到。
跟學生走得太近終究弊大於利,他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以防萬一,還是保持些距離好。
走到科技樓的拐角,食堂近在眼前,沈佩瑜卻在這時碰見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人,險些以為自己餓出幻覺了。
“竇章?”
竇章隔著一道圍欄抬起頭,笑了,沖他招招手。
吃飯暫停。
好在教師辦公樓離學校大門很近,他快走幾步,撿起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在這等著的竇章。
竇章倚在車前,雙臂抱胸,修長的雙腿隨意交疊著,看似鬆弛的派頭,見過他狼狽時刻的沈佩瑜卻知道他從頭到腳都收拾過,連手錶都戴上了,和上次分別時判若兩人,甚至引來幾個學生側目觀看。
如果要用某個詞來形容的話……嗯,沈佩瑜心念電轉,一身精英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