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老夥計眼見著王縣長變了臉色,心下也著了慌,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指頭,指著夏謹亭斥道:“你血口噴人!來人,把他趕出去!”
一聲令下,登時有雜役上前拿人。
夏謹亭似是早料到了有此一出,十萬火急的時刻反倒越發淡定,他扯出一抹懇切的笑容,嘴上說著話,雙眼卻一直瞧著王縣長:“我既說了這料子不是真絲做的,定然是有證據的……”
“還愣著做什麼,趕人啊!”“讓他說下去!”
老夥計和王縣長一前一後地開口,倒叫那聽人差遣的雜役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讓他說!”王縣長將茶盞往桌上重重一放,算是拍了板兒。
夏謹亭接過託盤,朗聲道:“要識別真絲,一靠眼睛、二靠手、三靠外力。”
“真絲吸光,是以真絲緞面多呈珍珠光亮。而蔣記所産的真絲緞,外表雖十分華美,可綢面發暗,可見是摻了旁的東西……”.
夏謹亭每說一個字,王縣長的臉色便黑上一分。末了猛地拂袖起身,一雙豹眼居高臨下地睨著眾人:“好啊,好一個蔣記,居然騙到我頭上來了。”
兩方人馬為此爭論不休,馬太太急得照夏謹亭胳膊狠掐了一把:“作孽啊,這王縣長是蔣記的老主顧,你攪渾了這樁買賣,蔣家定會惱你的。”
夏謹亭仍舊是一派眉眼帶笑的模樣,面上不見半點擔憂。他要的便是這樣的效果,此事若傳揚出去,蔣記的名聲定然受損,而他作為“罪魁禍首”,自然會被蔣家厭棄。
馬太太可不曉得他的心思,一路上臊眉耷眼的,全然不見起先的高興勁兒,甚至連地方到了都沒回過神來。
夏謹亭抬眼一瞧,果然如書中所寫的一般,蔣寬訂了處高檔西餐廳,出入的客人皆是西式打扮。
長袍馬褂在一水兒的襯衫西服中顯得格格不入,迎賓的侍者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他。
馬太太輕嘆一聲,強打起精神道:“我們跟蔣先生約了正點,路上有事兒耽擱了,蔣先生可是先到了?”
得知蔣寬尚未到,馬太太一陣失落,又怕夏謹亭多想,勸慰了幾句,才心事重重地離去。
殊不知夏謹亭早有心理準備,沉靜地看著店內的陳設。
蔣寬訂的是臨窗的卡座,視野寬闊,風景別致。
夏謹亭跟著侍者朝那卡座走去,卻被遠處的一抹海軍藍吸引了目光。
剪裁得體的海軍藍羊毛西裝、淺藍棉質斜紋襯衫、提花真絲窄領帶,如此搭配讓夏謹亭眼前一亮。
他不由地放慢腳步,生怕驚擾了正專注看書的男人。
男人的相貌將“眉清目朗”四字徹底具象化,饒是夏謹亭見慣俊男美女,一顆古井無波的心仍狠顫了下。
“夏先生,這邊請。”
侍者的聲音傳來,夏謹亭恍然回神,這才發現預訂的位置恰巧在男人身後。
餐桌上疊著講究的方巾,正中的白瓷瓶裡插著豔紅的玫瑰,靜待姍姍來遲的客人。
夏謹亭思及正事,這才斂了心神,與那驚鴻一瞥的美男擦肩而過。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蔣寬卻始終沒來。夏謹亭一身中式穿著與優美的西洋樂、濃香的手工咖啡格格不入。
作為現代人,夏謹亭可以頂著眾人的目光安之若素,書中的原主卻被蔣寬明晃晃的冷落打擊得無地自容,彼時原主處在陌生的環境裡,像只誤入狼群的羊羔,窘迫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想到原主悽涼的境遇,夏謹亭冷笑出聲。
“先生,這是本店贈送的甜點。”夏謹亭正等得百無聊賴,面前忽然擺了一小碟艾香青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