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陵:“世子剛才沐浴太久,已經誤了入宮請安的時辰,可本王又不好催促,母後最重規矩,等會兒怕是要責怪了。”
聞人熹:“……”
這個挨千刀的,明知道時辰不夠了還在外面慢悠悠練字,故意的吧?
聞人熹瞬間什麼打探訊息的心思都沒了:“那王爺就莫要耽擱了,速速與我一起進宮請安吧。”
他說著頓了頓,又刻意強調道:“快些。”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楚陵入宮覲見服飾本就繁瑣,等婢女們好不容易替他穿戴結束,二人走出院門時又被一名不速之客給攔住了。
只見花園拐角的柳樹下方不知何時靜靜候了一名青衣士子,對方從容立在雪地裡,遠遠看去風姿如玉,自有一派內斂謙和的氣質。
聞人熹盯著那人的臉看了片刻,意味不明道:“竟不知王爺的後院還藏著如此美人。”
“崔先生是本王養在府中的幕僚,他等在這兒許是有什麼事,走吧,一起去看看。”
楚陵聲音溫和,語罷主動牽住聞人熹的手走上了前去,後者心中雖覺別扭,但輕微掙紮一瞬也就隨他去了。
崔琅見楚陵和一名陌生男子攜手走來,心中猜到對方的身份,立刻抬手施了一禮,處處透著恭敬禮數:“見過王爺,見過世子。”
楚陵注意到崔琅肩頭有一層薄薄的積雪,目光落在他被寒風吹得發紅的手上,語氣頗為關切:“這麼冷的天,崔先生怎麼過來了,本王今日出門遲了些,倒是害得先生好等。”
“王爺言重了。”
崔琅雖被稱為先生,其實看起來並不像那些老學究,周身透著淡淡的書卷氣,無論是過於樸素的衣服還是手上因為常年練字而磨出的薄繭,處處都能窺見寒窗苦讀的影子:
“昨日是王爺大婚,因著賓客太多不便上前祝賀,子構兄他們感念王爺多年照拂,卻又身無長物,便與我共畫了一幅《梅鵲報喜圖》賀王爺新婚之喜。”
他說著將手中一個尺長的錦盒捧上,婢女知檀見狀順勢上前伸手接過,然後退回到了楚陵身後。
楚陵似有感慨:“崔先生丹青一絕,子構先生他們又是飽讀詩書之輩,此畫想來不俗,遠勝旁人金玉無數,本王正要入宮,待回府之後一定請各位把酒相聚。”
崔琅笑了笑:“原來王爺正要入宮,快些去吧,莫要因我誤了時辰。”
他語罷也不離開,而是側身退到了路旁,垂眸送楚陵等人出了二道院門。
聞人熹一直不曾言語,直到經過崔琅身邊的時候才終於掀起眼皮看向對方,幽暗的目光寸寸掠過崔琅周身,彷彿發現了什麼趣事,唇間溢位一聲低不可聞的嗤笑。
四王楚圭的人……
這偌大的涼王府還真是各路神仙齊聚,被人安插得跟篩子似的。
馬車滾滾駛向皇城,因著青石板路結冰,車夫並不敢駕的太快,本就延誤的時辰更是一拖再拖。
楚陵原本捧著一卷書在細讀,目光不經意一瞥,見聞人熹姿態懶散的靠在軟枕上,手裡百無聊賴把玩著一個茶杯,明顯在走神,出聲問道:
“在想些什麼?”
聞人熹聞言慢半拍回神,掀起眼皮看向楚陵,他的眼型狹長淩厲,浸在陰影中總是有種難以言喻的邪氣,意味深長道:“也沒什麼,就是在想王爺府中一共有多少幕僚。”
楚陵如實答道:“八人。”
聞人熹似乎來了幾分興致:“哦?那王爺是如何認識那位崔先生的?”
天氣太冷,桌角小爐溫著茶水,楚陵倒了兩杯,一杯放在桌角晾著,一杯捏在手裡,滾燙的溫度透過杯壁直直傳到了手心,他的聲音明明清透潤澤,唇角微揚,細看笑意卻不達眼底:
“本王倒是少問他的過往,只知崔先生自幼家貧,雖飽讀詩書卻屢屢落第,最後心灰意冷在登科橋下賣書畫為生,後來他母親雙目失明,在大街上跪求藥店掌櫃賒藥被本王撞見,便帶回了府中以門客養之。”
聞人熹挑眉:“後來呢?”
“後來?”
楚陵笑了笑,心想能有什麼後來呢,後來他們一人飲鴆而死,一人平步青雲,當日的良善與心軟變成了一把鋒利的刀,在往後餘生一遍又一遍刺進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