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自更衣。即便是常服,也有三個宮婢侍奉裝束。兩人專侍綬、飾,一人梳頭簪冠。”
劉安有些犯難。新皇君臨,那到底要不要恢複前太子這些尊崇?正猶豫時,他注意到承福手中的木盒子,又看承福護得小心翼翼。
劉安好奇:“何物?”
承福默了默:“太子舊物。”
其實太子自己的東西並沒有什麼,就剩這一個匣子而已,內中裝著幾件婦人的金釧步搖,與一把紈扇,這是太子生母端敏皇後的遺物。
從前太子就住在這裡。
只是那時它並不叫朝德宮,而叫鶴桓宮。桂鴻山當初攻破內城,聽人說這是太子居所,便率先踐踏了此處,卻沒想到滿殿清樸蕭索,全然不像帝王居處。處處繡簾素淨,惟有風拂時才隱隱能見遊龍在薄如蟬翼的簾上若隱若現,足見繡工之精巧。
一眾蕭索間,只有後殿樑上垂落一條明黃的長帛,成為唯一鮮亮奪目的顏色;上面鬥大的墨字潦草寫就,走筆間毛刺頻生,力透黃帛,墨跡竟洇去了背面,筆劃裡彷彿透出執筆者無盡無竭的哀恨,猶如雖死難瞑的遺言:
“留宮與你勿毀宗廟”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很難想象這八個字是出自那個十六歲的旻太子之手。
搜便闔宮,桂鴻山卻只找到滿室的書卷奏本,堆疊案牘足有一尺來高。案頭琉璃盞內燈油耗盡,足見得天亮前依然是在挑燈處理政務。太子不見蹤跡。
找不到人,桂鴻山盛怒之下一把火燒了那條黃帛,火勢雖然不大,後殿梁棟到底是遭了殃,一些物件也在那火中付之一炬。
桂鴻山後來又命工匠加急翻修,換了陳設,而後才住進來。
……
劉安對這些始末知道的並不詳細,他去報了桂鴻山。桂鴻山沉吟片刻,還是吩咐就按照太子舊時的習慣來吧。
“把承福那裡太子的舊物也收了,晚些朕要一一看過。”臨行時桂鴻山道。
桂鴻山藉口朝臣覲見離開,讓燕琅玉自行傳膳。
伺候太子衣飾的宮婢換了新人,剛好在這時進來。她們在承福的指點中服侍著燕琅玉。燕琅玉反應平平,只是極自然地平展雙手,由她們動作。注意到他的目光,燕琅玉抬起眼睛,狹長的眼尾掃過桂鴻山的面目,似笑非笑,對他說:
“你先出去。”
桂鴻山表面是走了,實則繞過明堂,又斂息折返。
透過窗欞上兩道薄薄的金絹,他向內窺視——
燕琅玉在三個宮婢的忙碌中正在更衣。
日頭已經高升,金光入殿,照在燕琅玉身上,頓時滿身華彩簇擁著一張如玉的容顏,滿面清貴疏離。桂鴻山想象著,舊時太子還在這裡住著的時候,該是什麼模樣?
周圍那麼靜,桂鴻山只聽到自己的呼吸,愈發急促,彷彿周身血液彙聚於頂。
他在緊張,緊張燕琅玉會不會在這一瞬猛地清醒、想起所有事!可他又有種暗自的歡喜……
他在歡喜什麼呢,他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