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這些,林曦都彷彿感受到一股窒息。
“甚至連我的興趣愛好,基本上都是媽媽替我挑的。我所讀的專業,是媽媽選擇的。我進入國昌工作,也是媽媽要求的。她要按照自己的標準,把我培養成最完美、最優秀的兒子。”
“是的,她幾乎成功了。”
林曦分辨不出,謝墨白是不是在傾訴他壓抑的童年。因為他的語氣太平靜、太淡漠,彷彿只是在描述別人的故事。
“我一直都是別人口中稱贊的孩子,是長輩們贊許的晚輩。可我很早就意識到了,這是媽媽在對我進行規訓。”
“我的喜怒哀樂並不重要。她是在強行把我,塑造成一個她想要的模樣。就好像在打磨雕刻一塊原石。可是……”
謝墨白的神色有些恍惚:“在成為精美的雕像之前,那塊石頭已經被剝得體無完膚。鮮血淋漓。”
你別說了!林曦簡直想喊出這句話。
她心中既心疼,又憐惜,而且不安。這樣長大的孩子,也無怪乎謝墨白會成了現在的樣子。
她極力讓自己冷靜一些,並且試圖引開謝墨白的注意力,問道:“那謝董呢?你爸爸呢?”
謝墨白顯得蒼白而脆弱,像是一座布滿裂痕的冰雕。但他還是回答了林曦的問話。
“爸爸那個時候很忙。所以,讓媽主要負責對我的教育。而且就算媽媽有些做法,爸爸不是太認同。但他提出建議,媽媽不接受。爸爸也就不會再堅持了。畢竟,他認為媽媽只是太嚴格,但那些要求本身是合理的。”
“而且……”他自嘲地說道:“謝家的男人,都很聽妻子的話。我爺爺如此,我爸爸如此。”
“只要不是涉及到大是大非,哪她們的做法,不是那麼正確,甚至有些小錯。他們大多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林曦一下子就能想象到,謝墨白小時候的生存狀態。她之前也跟顧幼嵐有過接觸。那確實是一個對自己要求嚴、對別人要求更嚴的優秀女士。林曦膽子不小,但她在顧幼嵐面前,也嘗嘗坐立不安,心底發怵
“小時候,我過得不快樂。所以,我特別羨慕身邊那些、可以肆意表達自己的孩子。比如鄭源。”
謝墨白已經繼續開口:“可當時,我還沒有這麼痛苦,我還可以忍。如果只是自己受些委屈,就能換來媽媽高興、家庭和睦,我可以忍的。”
他忍不住閉了眼,才深吸一口氣,睜開雙目繼續道:“我真正感覺到無法忍受,感覺到無比痛苦,是我工作之後。”
“一直生活在籠子裡的小獸,是不會意識到,自己被限制和剝奪了什麼。可是,如果它感受過自由,再回到籠子裡,就很會非常掙紮煎熬。”
林曦本來一直在死死地,盯著美工刀的刀片。然後她突然發現,似乎有水珠滴落。視線上移,發現謝墨白在無聲地流淚。
他哭得無聲無息,卻讓林曦感到心痛萬分。
林曦能夠理解謝墨白的心情,她低聲說:“我本來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是啊,我給自己創立的公司,起名‘明光’。”謝墨白聲音清冽而蒼涼:“雖然在明光發展過程中,我也有藉助家裡的資源。但我很快發現,以我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在這個世上立足,並且過得很好。”
這一點林曦完全相信。拋開家世不提,謝墨白本人就已經足夠的出類拔萃。如果他不是謝家人,可能沒有這麼快,達到現在的高度,但肯定會自由輕鬆得多。
“外面大部分和我打交道的人,尊敬我,畏懼我。也有人輕視我,但他們很快就會後悔,為自己的疏忽而付出代價。”謝墨白麵容清俊疲憊,只有目光仍然灼灼地看著身前之人。
“林曦,我不是一個張揚肆意的人,也不驕縱任性。可我無法接受,回到家裡後,自己仍然是那個被管束的孩童!我的一舉一動,仍然不得不遵從爸爸媽媽的心意。”
林曦抿了抿唇,音調已經有些哽咽,低聲道:“所謂自由,不是隨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
謝墨白被這句話觸動了。哈,他無聲的張口吸了一口氣,然後才道:“我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有些抑鬱。是不開心,但我依然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
“可是林曦,你恰好在那個時候出現了。”他沉默片刻,透過金絲鏡片的目光是那樣複雜,似甜蜜,是痛楚,是怨懟,是渴望。“然後我就遇到了你。”
“在進入國昌的前夕……”謝墨白輕聲問道:“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有一個能夠主宰我的人生、操控我的理智的人,出現了。”
“我沒有,我沒有想要控制你。”林曦發自心底地道,“我不會那樣對你。我、我也不捨得那樣對你。”
謝墨白淺淺一笑,似乎得到了一些細微的慰藉。但那還遠遠不夠。
“因一人而喜,因一人而悲。這種陌生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情緒開始難以自制地失控。你是唯一一個,除了心理醫生之外,發現我狀態不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