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墨白就站在那裡。他們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看著陸昕整個人縮成一團。那相框,彷彿是將要溺死之人,不肯放手的執念。
他突然彷彿被燙到似的,移開目光,不想去看照片上的人,彷彿那裡會隨時爬出來一隻猙獰的惡鬼。
“好。”謝墨白彷彿嘆息,點點頭,聲音艱澀,“有事情給我打電話。 ”
他輕輕帶上房門,而後轉身快步下樓,如同在逃離窒息。
噠噠噠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著。直到出了單元門,謝墨白才停下腳步。他極力地舒出一口長長的氣,抬起頭,能看見天上的月亮。
月亮已經快要圓了,但卻朦朦朧朧的,彷彿被蒙上了一層陰翳。
謝墨白駐足,抬頭默默看了片刻。陸昕憔悴痛苦的內容,又彷彿浮現到他的眼前。剛才,他幾乎一刻都要待不下去了。
曾經那個張揚而又無畏的少女,是什麼時候一點一點失去了神采?就好像眼前的明月,暗淡的失去了光輝。
他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比起他沉默而隱忍地接受父母的管教和規訓,陸昕是那樣的勇敢無懼。
她開朗活潑,敢於坦誠自己的內心。她那樣大聲地說:“我將來就是要去學美術!家裡的生意,誰愛管誰管,反正和我沒關系!”
少女的面龐上洋溢著笑容:“我要做一個自由自在的畫家,用我的畫筆,描繪世界上的美好和歡樂。”
她歡快地轉了一圈。藍天白雲青草地,白色的衣裙在風中搖曳,好像一朵又一朵歡快翻滾的浪花。
那一天的陽光太明媚,甚至,光芒亮到刺眼。謝墨白移開了目光,聽到鐘沂在說:“昕昕,你這真是在說孩子話。陸伯伯,可是隻有你一個孩子。你這樣,他會難過的。”
“可要是處處聽他的,難過的就變成我自己了。”陸昕燦爛的笑容,絲毫不變:“如果一點自由都沒有,這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那時,謝墨白看著面前青春洋溢的少女。原來,不是所有人,都要自願接受家族的安排。原來,不甘心被管束,也並不需要羞愧和負罪?
陸昕和她宣稱的一樣,絕對不向家裡妥協。她提前拿到了美院的保送名額。陸伯伯似乎預設了她對於未來專業的選擇。
而他的爸爸媽媽,也已經為他挑選好了專業。
“這可是a大最好的專業。墨白,我們對於你的成績有信心。 a大可是最好的學校了,而且就在本市。到時候無論是住校,還是住家裡都很方便。”
這個專業他並不討厭。但令他厭惡和惶恐的是,他只有那一個選擇、別人為他做主的選擇。
“好的,爸爸媽媽。我答應你們,一定努力的學好專業。”
爸爸媽媽,我愛你們。可我不是你們的複製品,我們終究會出現分歧。不在這裡,也可能在那裡。我不甘心,一輩子只能走你們給我定好的路。
我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了。我要想辦法。我要先逃離你們的視線……
憶起往事,謝墨白思緒翻騰。他一口氣跑到車前,扶著車門大口大口的喘氣。他再抬起頭往上看去。
曾經那幾年,他都把陸昕視為天上的月光,照亮了自己前進的路。
他似乎覺得,陸昕是另一個自己。沒有那麼多顧慮,能夠自由自在,按照自己的心意,選擇人生的活法兒。而他,從中汲取了莫大的勇氣。
謝墨白在國外讀書時,接到陸昕的郵件,知道她如願以償進入了美院。他很為好友高興。
再後來,陸昕在一大群朋友的面前宣佈,她要和周瑜的訂婚了。她的笑容沒有羞澀,只有喜悅:“我想,我也是喜歡周虞的。”
他們共同的朋友,立即去看謝墨白。謝墨白彷彿又聽見了當時自己的聲音:“昕昕,你要幸福。”
昕昕,你要幸福。我真的希望你,永遠能夠無畏前行,永遠能夠歡樂幸福。
可是現在,這輪曾經照亮他前進道路的那束月光,自己都已經暗淡了。
昕昕,命運為什麼不肯厚待於你,為什麼總是和你開玩笑?為什麼讓你遇見了謝家人和周家人?
我不是個無私的朋友。昕昕,我很抱歉。
謝墨白倏然拉開車門,坐了進去。他目光沉凝,已經下定了決心。
謝家主宅。
顧幼嵐修剪好一盆蘭花,滿意地打量再三。她洗淨了手,環顧著屋中的擺設,想起來和丈夫道:“馬上就快立秋了。家裡的陳設,也該換一換。”
謝立言正坐在沙發上,拿著一張報紙在看。顧幼嵐埋怨道:“你們爺倆兒現在,都是天天看報紙。聽到沒有啊?”
謝立言抬起頭笑笑,“那還不是因為有你,把家裡所有的事都打理的妥妥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