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隨口問著:“哪家姑娘啊這麼倒黴,我認識麼?”
“認識啊,”他輕聲應道,一隻手臂將棺蓋撐起一條縫,微微抬頭朝外探看著動靜,“你挺熟的。”
她的心裡轟的一聲,頭皮有些發麻。
“是麼……誰啊……”
他的目光落回她被微微照亮的雙目:“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大家閨秀,知書達禮,溫文爾雅,億萬少男的夢。”
他說這話時聲音悠悠的,叫人摸不出真假。
她哼了一聲:“得了吧,這樣好的姑娘能看上你?”
他藉著黑暗,大膽而貪心地盯著她的雙目:“是啊,這樣好的姑娘……”
“她看不看得上我,我確實不知,不過我的初吻,確實是被她奪走的。”
她閉口不言,心裡發酸,那他與她這樣算什麼?這個吻算什麼?
算他會親?
算他不檢點。
他盯著她,繼續說下去:“兩月之前,她對我說喜歡,對我說想我很多,那夜過去,她便再不提那夜之事。好像那夜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場綺夢。她泛濫的愛,只是那夜隨機灑在我頭上,我只是一個幸運兒,有幸被選中一回,得到她的垂青,僅此而已。”
她悶著聲不說話,她有點想不明白,他是何時暗寄相思,又何時與人一夜共處。大多夜裡,她都是在房樑上護衛他。
是上回她休沐告假回青州時,還是不輪值時呢?真是要命,他與她不見面的日子幾乎屈指可數,他李焉識,李大將軍,竟然這樣見縫插針的被人玩弄了感情。
不值錢的男人啊。
她酸不溜秋地噎他:“你被她睡了,又甩了啊?”
她這個問題太過尖銳。或許前者他可以答,後者卻只能由那個罪魁禍首親口給他一個答案了。
只是此刻還不是時候。
他沉悶地換了一口氣,道:“我來時已摸清此處方位,現下要緊的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逃離此處。”
她也不想繼續這個令人不太舒服的話題。畢竟,他不過是她的僱主而已。她自己說過,拿錢辦事,她和他的關系就是這樣簡單又純粹。如果以後他娶妻生子,她的任務更繁重了,就得多要一些工錢。
“我還沒問你呢,怎麼來得這樣遲,我差點兒悶死在棺材裡,你怕不是跟丟了吧。”
“確實弄丟了,”他眼眸沉沉地看著她,“所以絕不會再丟一次。”
她聽不明白他的話,她覺著他近來總是神神叨叨的,常常莫名其妙坐在書案前便猝然抬頭喚她梁三小姐,神情複雜地讓她回想回想有沒有忘了什麼。
她實在記不清,他便又垂下頭去,偏偏以她勉強能聽得的音量,兀自嘀嘀咕咕著什麼青州呀,鏢局呀,非要說這些她一股腦藏在肚子裡的秘密,有意惹她不痛快。
怎麼他對旁人就是愛而不得,對自己就是不賤不痛快。
理智告訴她,再想這些有的沒的,就該被甕中捉鼈了。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連你也能跟丟。”
他將滿心慌亂的一個時辰壓縮成平淡的陳述句,平靜地回答她:
“亂葬崗外約五裡路遠,距離東粱河上游很近。從林子裡一處深坑下至此處,坑口偽裝得很好,即便走近細看,也以為是獵戶的陷阱。”
“東梁河?”
上游湍急的水流,破爛的棺材板,大把大把的金銀,詭異的人偶……無數條猜測在兩人的腦海裡抽去,只剩下唯一一種可能。
半個時辰後。
燈火輝煌的地下大殿。此處原是極空曠一處溶洞,為人發現後,又順著水路暗流拓建挖掘了許多甬道,像地下蟻xue,盤根錯節。
大殿正中以大理石砌起圓形的祭壇,燭火密密麻麻簇擁著一尊像,眉眼低垂,長須長眉,長袍披拂,頗具仙風道骨。圍繞著祭壇挖出一圈深約半人高的水道,連繫著自西向東的水流。
兩口棺材順著水道緩緩流向祭壇。
戴著兜帽,衣袍垂墜的黑衣使者手持長刀,分列水道兩側,按下閘口,攔住棺材的去路。兩口棺材便直挺挺的,直指祭壇,只餘水流向東彙入祭壇後黑洞洞的暗道,水流跌撞的隆隆聲在石壁間寂靜回蕩。
教主,護法,使者皆是黑袍加身,兜帽下半掩著無相鬼面。
初次到訪的信徒在沐浴焚香過後被蒙著布袋引領至此處,現下也作一樣的打扮,戴著面具,分不出誰是誰。
子時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