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飛速穿戴好,將木偶上未幹的豔紅抹在自己眼角嘴唇上,戴上鬼面,將沉重的木偶抱起往他手裡一遞。
躺平合上眼道:“好在姑奶奶我什麼藥都齊全,你今天算是撿了大便宜。此藥可保我昏迷一個時辰,軀體冰冷狀若死人,一個時辰後自行恢複。在這期間,我小命可就交給你了。”
她執意犯險,他再拉扯下去只會平白耽誤時間,多拖延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他只好允下。
“半個時辰後,無論是否來人,計劃中止。”
“知道了知道了,該不是生怕我立了功,不願給獎賞吧?小氣鬼。”
他勉強一笑,轉身去搬坑中沉重的棺材蓋,卻無論如何也合不上那最後一絲縫,不安地強調:
“若出了差錯,隨時中止,明白嗎?”
“快蓋上啊。”她催促著,望著棺材尚未合上的空隙,他的眼睛。
毋庸置疑,他行事從無差錯,是可以將背後完全交給他的那種堅固可靠。
電光石火之間,她便做了這樣生死攸關的決定,卻不全是因著交情,因著對他能力,人品的認可,而是下意識的不分彼此。相信他,就像相信她自己一樣簡單,像呼吸,像他是她骨血裡的一部分那樣自然。
棺材蓋艱難地合上。一層層浮土極快地甩上棺材,許是因為心急鐵鍬揮得太快,他的衣衫被汗濕透,貼在身上,在仲春野地的青草氣息中,彌漫出淡淡的鹹。
土埋得松軟,他不敢踏嚴實,望望月亮的方位,估算了時間便退去荊棘後藏著。
荊棘叢不大,勉強夠兩個人藏,此刻,他卻覺得空曠。
空蕩蕩的心,被一個渾身長著刺的人填滿,颳得他血肉模糊,又拍拍屁股走人。那個人,不知道自己長了刺,也不知道自己曾到訪一片荒蕪。
棺材裡黑洞洞的,眼前只剩虛無,寂靜得她只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梁驚雪眼皮艱難地翕張兩下,不一會兒,便在藥力之下眼前模糊起來。
像是陷入寂靜的河流,她緩緩地沉底,周遭的一切都聽不明晰,像裹了濕布,一切都悶悶的,模糊著,搖搖晃晃。
……
意識漸漸蘇醒時,棺材外的人聲已經清晰了。即便是腦袋昏昏沉沉,又隔著厚重的棺材,她也大致勉強判斷出,這口棺材已經被人挖出,現下安置於一間空蕩蕩的屋子正中。
此地,乃是一處地下密室。
兩口棺材並排擺放著。
半個時辰前,當烏雲掠去,明月重現。一隊兜帽黑衣人自遙遠的小徑閃行而來,身形如鬼魅一般,恍惚間便至亂葬崗。
挖墳,抬棺一氣呵成,動作極為熟稔。兩口黑漆漆的棺材滿載金銀,卻在夜色中疾行如電,眨眼間便消失在林間夜霧裡。
李焉識輕功極好,卻心有顧忌,不敢追得太緊,在黑衣人幾個繞彎遁入林間後,終究是丟了蹤跡。
空曠的地下密室,密封的棺材裡稀薄的空氣所剩無幾。她逐漸清醒的意識漸漸再歸於混沌。
這藥服下後,雖狀若死人,身軀冰冷不得動彈,可她總歸還是活著,腦子裡半夢半醒的,外頭的動靜也勉強聽得。
空寂一片中,似乎有水流聲回蕩在腦海裡。只是這裡,怎麼會有水呢?
錯覺,是錯覺,是迴光返照……
眼下怕是要被悶死在棺材裡,做了真鬼。
李焉識,你不靠譜兒啊。她昏昏沉沉地想。
果然,相信男人倒黴一輩子。
穩健的腳步聲自遠及近。
當,當……木楔子起開。
木材擠壓,生澀滑動的噪聲驚得她識海清醒幾分。
嘩啦一聲,漆黑的視野透出肉紅。大股新鮮空氣擠入棺內。
“不錯。”
陌生的中年男聲溢滿了滿意,聽起來年紀不小。
“姓周的到底還是有錢,這木偶做得比前幾個要真得多。”
“夢粱啊,還真是個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