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跳下坑去,撣去棺蓋上的浮土,依次起開棺釘,便要推開棺蓋。
“等等!”她站在坑外,忽然出聲。
望著回過頭來看她的李焉識,她躍下土坑:“棺材蓋沉,我與你一起。”
“不是怕麼?”
她沒回應。他輕笑一聲,兀自道:“看來與我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二人一道臂上發力,厚重的棺材蓋才挪開條細縫。內裡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清。
“真不怕?”
他手臂搭在棺材沿上,只消再用力一下,便可推開看個幹淨了。
“李大將軍不是盛産安全感麼?我有什麼可怕的,怕你不發我工錢?”
她話音未落,棺材板咣當落地,發出巨大的響動,蕩起塵土。
她啊地尖叫一聲,背過身去,緊緊捂上雙眼,又捂住嘴。他立即跨一步擋在她身前,藉著幽微的月色,看清了棺材瓤。
棺材瓤子是一具紅紅綠綠的慘白屍體。環繞著這具毫無生氣的冰冷屍體,碼滿了貨真價實的金銀珠寶。
他定睛細看,安撫著輕拍了拍她的手臂:“好了,好了,你再仔細看看。”
她心有餘悸,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這死人打扮得也太過分詭異豔麗。
“這不是真的屍體。”他拉起她的手,朝棺材更近了一步,“這是個人偶。”
“人……偶?”
她這才將躍出嗓子眼兒的心勉強吞回肚子裡,有了幾分膽量再去朝棺材裡探看。
靜靜躺在棺材裡的木偶雕得惟妙惟肖,脖頸連線關節都是可活動的,臉上糊了白紙,腮幫子和嘴唇都塗得桃紅,粉紅的眼皮抬起,一派綺麗。一旁散落著一隻面具,似乎是漆黑的鬼面。看得出來,這面具原是戴在木偶臉上的,只是因著搬運抬放而不慎掉落一側。
木偶身上也糊了紙,塗作膚色,以求擬似面板,又套了綾羅衣裙,卻並非是壽衣的式樣,而是一大片紅裡點綴著翠綠,又穿金戴金,極是刺眼。
極其肖真的雕工配上濃豔詭譎的裝扮,強烈的死氣和生機相撞,整個人偶充斥著對死亡的快樂與嚮往。
饒是確定這不過是個人偶,這樣詭異的東西也足夠叫人發怵。
她不由敬佩起李焉識的面不改色起來。
她嚥下一口氣,勉強恢複鎮定,聽他煞有介事地分析。
他鄭重地望著她:“這是個女人打扮的人偶。”
梁驚雪:……
“謝謝你啊,我差點兒沒發現。”
見她翻了個白眼,李焉識反倒輕松笑了:“慪你笑一笑嘛,現下不害怕了吧?”
“李焉識你今年貴庚啊!”
他接著又道:“你猜猜未挖開的那一具呢?男人,還是女人?”
“挖開看看不就知道了?”梁驚雪不以為意,打量著丟去一旁的木碑,“這人偶的打扮看著倒像女主人。不過木碑上寫的分明是‘田二嬸’,這聽著如何也不像個富戶女主人的稱呼。而且……若說是陪葬,這金銀也實在太多了,雖說米商富庶,可眼下,只怕是將身家都埋在這兒了。”
“正是。”
他望向月亮高懸的方向,一大團烏雲即將掠過,“想必你我來不及驗證那口棺材了。”
她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天邊烏雲的輪廓,忽然明白他的用意:“木碑上的田二嬸是為掩人耳目,甚至,是標記。這兩口棺材更不是用來下葬的,而是交易。”
一方已然現身,那另一方呢?
他回首對上她漆黑的眸子,二人心有靈犀,有了相同的猜測,更生出了同樣的決斷。
她單手撐過棺材沿,搶先一步翻進棺材裡。整齊碼放的金銀元寶硌得她腰背生疼。
“出來!太危險了。”他強硬地拉住她的手臂,往外拽,“別胡鬧!這是命令。”
她甩開他的手臂,將木偶身上的珠寶首飾一股腦兒戴上,又躲著他的拉扯,從懷裡取了顆藥丸服下:“怎麼,李大將軍當一回我的護衛,不成?”
藥吞嚥入腹,木已成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