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影駕著馬車來接她,她懷裡抱著貍子,在顛簸中呆呆地望著四方車窗外變幻的風景。
“阿驚,前頭就是青峰山了,咱們快到家了。你爹孃,你師娘,還有那一大家子都可想你了。”
蕭影語氣裡透著難掩的歡快。
透過車窗,隱隱可見遠處滿山青竹飄搖,清風拂波。
這樣歸往青州的場景,幾年前也有過一回。
只是,駕車的另有其人。
她目光定定的,緩緩開口:“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
“今兒個是你爹掌勺,你得給老梁臉多吃點兒啊,你看看你現在瘦的,你娘見了都要掉眼淚。”
“知道了。”
不消一個時辰,馬車便穩穩當當地停在乘風鏢局的大門前。
她勉強鼓起笑,扶著車架下了車。望著熟悉的大門,題著蒼勁金字的匾額,好像回到了五年前離家出走的那一日。
那時候,十五歲的她鬥志昂揚,立志將這小小江湖闖上一闖。尋回身世,再拐個帥哥回家,快哉快哉。
然後,在她俠名最盛之時悄然退隱,只在江湖上留下她梁大女俠的傳說。
如今,她都體驗一遭了。
只是好遺憾,最後還是沒能將他拐回家。
他又一次食言了,他與她再也沒有很多個以後了。
“進去啊,別愣著了。”蕭影扛起她的包袱,拉拉她的衣袖,提醒道。
鏢局裡頭的人聽見馬蹄聲噠噠,已然齊齊跑出門來相迎,欣喜落淚自不必說。
她強顏歡笑,放下貍子,挨個兒打了招呼。
她雖離家五年,可梁父與秋娘倒過得滋潤,未見半點蒼老之色。
正是飯點,院子裡已擺好桌椅碗筷,菜也上了桌。推杯換盞中,梁父一一向她介紹鏢局新招的鏢師,果然個個都是青年才俊。
她很禮貌地頷首致意,除此之外,也無多話。
梁父興致很高,幾杯酒下肚,大手一揮,醉醺醺道:“還有一個沒回來呢,前天押鏢去了洛京,估摸著是今兒個傍晚回來。回來啊,你見見。”
蕭影滿一杯酒,提醒道:“就上回我說的那個,你爹新認的義子。”
“嗯,該見的。”
她抿一口酒,淡淡回。
這兩年,蕭影的信裡提了不少次讓她回青州相親之事,說是過了李焉識那個村,前面還有很多店,不必憂心。
蕭影在一邊悶了一海碗,打趣兒道:“你怎麼聽不出來你爹這個‘見見’的意思呢,此‘見見’非彼單純的‘見見’。若是見見還行,便把事兒定了。親上加親,皆大歡喜。”
她沒心思同蕭影開這種玩笑,只是冷著臉,不說話。
龍鐘月正坐於蕭影身側,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噤聲。
蕭影乖巧地閉了嘴。
一桌子人吃得熱火朝天,好不暢快,盤碗皆空。
“女兒去看看他。”
梁父已然是酩酊大醉,梁驚雪與秋娘交代了一句,回房好好收拾打扮了一番,便往郊外梁家祖墳步去。
那裡有他三年前為自己置下的衣冠冢。
他總死皮賴臉地說自己是裡頭的瓤兒,不許她將自己丟下,不要做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如今,他卻將自己留在了交河關外。
正是煙春三月,楊柳抽絲,郊外一片盎然新意,滿目深深淺淺的青綠霧濛濛。
一大片嫩綠柔軟的草地裡,她一眼便望見那座灰白墓碑的新墳。踏著松軟的碧草,她緩緩走近。
精緻的妝容掩不盡她眼底的疲乏。她的意氣風發,她的嬌憨,她的機靈狡黠,她的少年英氣都因悲傷蒙塵。
“故夫李焉識之墓 未亡人梁氏驚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