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她的喉頭哽住,後面是什麼來著……
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好像……記不清了……
流光一道道劃過眼眸,她空對著天際,抱著手裡的食盒,伸出幾根慘白瘦削的手指,撚起一塊,送入口中,緩緩咀嚼著。
桂花的香氣盈滿口腔,松軟綿密。是煙雨茶樓的味道。
一滴眼淚啪嗒落在她手背上。
“李……焉識……”
她幹巴巴地吐出這三個字,空蕩蕩的四方腦海裡終於浮現他的名字。這三個字在一片荒蕪的純白空間裡來回相撞,回蕩。
她又迅速捏起一塊桂花糕送進口中,咀嚼。
“焉……識……李……焉……識……焉……”
“焉識……焉識……”
她反複念著他的名字,生怕這三個字再被荒蕪淹沒。
啪嗒,另一隻眼睛也掉下一滴眼淚來,墜在地上。
“可惜如今不是秋季,嘗不到煙雨茶樓的桂花糕……別有一番風味。”他託著腮,淺笑著看她的模樣浮現眼前。
清明後的潮濕雨氣似乎再度充塞鼻腔,發腥,澀澀的。
“焉識……焉識……李……”
李什麼來著……
腦海裡真切的面影又變得淺淺的,虛浮著,她抓不住了。
她恐慌至極,忽而抓起三四片桂花糕,還沒吞嚥下去,就往嘴裡塞,塞滿了,又抓起幾片,不停地瘋狂地拼命地塞。卡在喉嚨裡,塞得她幹嘔,塞得她說不出一個字,還是艱難地反複念著他的名字。
“李……李……焉……識……”
是了,他叫李焉識。
是她燒毀了和離書的夫君。
眼淚如同開閘洩洪一般滾滾洶湧而下。她腿下一軟,手扶著長案摔坐在地上,撐著冰冷的地面,忽而放聲慟哭。
好像這一刻,悲傷的情緒才真正貫通了她昏沉的腦子,她才真正意識到,她原來是在等一個人。
可她再也等不到他了。
那條曲折的來路可以走來任何人,卻決不可能是他了。
再沒有人為她折一枝梅花了。
李、焉、識。再也不會回來了。
那個總是死皮賴臉追著她跑,逗她笑,惹她哭的少年將軍李焉識,行走江湖的俠客師硯,偷偷描摹她睡貌的畫師小石頭。
再也無法追著她跑了。
他永遠地留在了異鄉,戍守他的國土,在黎明的前夜。
她驟然仰天嚎啕大哭,哭得嘶啞,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絕望悽厲,嘶吼著,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劇烈地顫抖,自指尖至手臂止不住發麻。
破爛的牢籠邊,絕望的玉菩薩,引頸長鳴。
胃裡一陣抽搐,剛吞下的桂花糕一氣兒湧了出來。
她忽而似被抽了魂一般,無力地癱在地上,破碎地抽泣著,喃喃念著他的名字,慢慢合上了眼睛。
混混沌沌的夢裡,一隻灰撲撲的蝴蝶繞著她,繾綣不肯離。
半年後。
梁掌門卸任,歸還故裡,做回了梁驚雪。
青峰劍,至此,只是青峰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