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念出聲,直至立在墓碑前,緩緩蹲下身子,反反複複念著深深鐫刻下的李焉識三個大字。
他似乎有很多名字,李焉識,師硯,小石頭……也許還有其他她不知道的名字。
可最後,刻在碑上的只有這一個。愛她的他,始始終終,只有這一個。如今刻在了上頭,上窮碧落下黃泉,人間再遍尋不得。
她席地而坐,陪在灰白墓碑邊,將懷裡一紙袋子的酸糖倒在碑前供奉的兩只空盤子裡,留戀地注視著那三個字。
看久了,眼睛有些花了。
不知何處忽而飛出兩只白蛾,糾纏著遠近翩躚。她目光追尋著,看白蛾高高低低地纏綿,倏然隱入草間,沒了蹤跡。
她急忙起身去追,額心卻冰涼地撞痛。
梁驚雪揉了揉泛紅的額心,如夢初醒。原是不小心睡了過去,額頭磕在了碑角。
是夢啊……
她揉著揉著,忽然展出笑來,望著墓碑:“從前,你最愛彈我腦門兒了。是你,對嗎?”
徘徊的輕風回答了她。
“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她的食指輕輕撫摸著墓碑上的李字。
她想,做不成莊子的逍遙蝴蝶,她還可與他做《梁祝》裡的蝴蝶。
她的食指攀上尖銳的碑角,度量它的堅硬與鋒利。
極輕的聲音緩緩飄出。
“李焉識,我來陪你做蝴蝶了。”
身後遠遠的官道上馬蹄聲淡淡,輪轂滾過土地,車轍聲錯落。遠遠便可望見林立的方硬灰白間,一團青色的背影朦朦朧朧,像一捧悲傷的霧。
她靜靜地撫摸著碑角,等了等,等馬蹄聲過去。
馬蹄聲漸止,飄搖的鏢旗垂墜。布靴踏著松軟濕潤的草地,月白衣衫輕快地走近。
“小妹可叫我好找,原是躲在此處偷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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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梁驚雪在二十歲那年,接下了乘風鏢局的擔子,成為了她從前日夜期盼的梁大當家。
在外人眼裡,一切都很美滿。
除了她的婚事。
因為,存在些許倫理問題。
她現今的夫君李石頭,兩年前在軍營中起病,傷重難治,為押鏢途經的梁父帶回醫治。
鏢局有著青州最好的外傷大夫鄭伯,兩年的時間下來,不僅養好了他心髒的舊傷,一碗碗榴蓮雞湯灌下去,體質更勝從前。
這個李石頭行鏢是一把好手,又打理得鏢局井井有條,深得梁父歡心,被梁父秋娘認作了義子。
故而,按著規矩,她該喚他一聲兄長。
她才不願喚他兄長。
憑什麼?就憑他胸長得大?
李石頭坐在馬車裡掰著手指跟她數:“咱倆好好掰扯掰扯。”
“你爹是我大師兄,你師父又是我三師兄,所以你可以叫我一聲四師叔;你池桑娘親讓我叫她姐姐,所以你還可以叫我舅舅。”
“如此算來,叫一聲兄長算是便宜你了。”
她也掰著手指:“我是你爹,所以我是你爹,所以你應該叫我爹。”
自此,李焉識無痛擁有了兩個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