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夫人從容不迫踏入船艙,面帶薄笑。
“你自然可以殺了他,我也希望你如此。”
“不過,你的劍能攔得住這麼多箭嗎?”
“你若刺下去,你和這群賓客都會死在箭下。記著,他們,是因你而死。”
“道德綁架啊!”喬玉書藏在人群中罵罵咧咧,探出頭,又火速縮了回去。
她並未回頭,只是握劍,冰冷地指著裘海升。
船艙外。
船頭已經傾斜陷落大半,往裡呼呼灌著水。此刻,眾人唯一的念頭便是逃命,爭先恐後爭奪著花船外一排小舟,有主的殺人奪船,無人的劃了就跑。
溪客千陌等人正在疏散逃出的賓客和寧安司傷員,送上一個個從掃雪人,八方派手裡奪來的小舟上。
蕭影奪了一隻小舟,仰頭望著翩然孤立於花船欄楯之上,眼中唯餘蕭索的龍鐘月,伸出手來,滿目期望:“師姐,跟我走吧!”
龍鐘月的視線自那一輪圓月轉向他,眼中流露出遺憾,微微搖了搖頭:“阿隱,我走不了。”
她轉身而去,白衣蹁躚,灑脫決然。
月亮永遠高懸蒼空,從未離開他。可月亮,此生也只能高懸於此。
他一狠心,看向正招呼著往外運寧安司傷員的溪客:“便宜你了!”說罷,忍著傷痛,飛踏而上,再入花船戰局。
溪客眼神示意千陌接下小舟,並無多話,轉身去尋鏖戰之中的李焉識。
船艙內。
裘夫人親手拿著一架弩箭,箭頭直指喬玉書:“先從他開刀。”
“我相信你有本事把我和他都殺了,不過,一定會有人來做我們的墊背。”
牆上的山水掛畫砰地墜地,驟然的響動,雖不高,卻驚動一片哭喊。
“還猶豫嗎?再過不到一炷香,這船就全沉了,所有人都會給你陪葬!”
“你害死這麼多人,照樣是妖女!”
梁驚雪血紅的雙目緩緩轉向喬玉書。
喬玉書一跺腳,喊道:“小一你甭管我!我買的你贏,我喬玉書可以丟人丟臉丟命,就是不能丟銀子!別讓我看不起你!”
她遲鈍的大腦遲疑了,微微垂下眼睫。
船傾斜得更厲害了,一架紫檀木屏風轟然摔倒,一聲巨響,打破嘈雜艙內的惶恐哭喊。
總有人是無辜的。總有人是無辜的。她一個字一個字慢慢想起在常徜屍體前,對螢螢說的話。
生鏽了的腦子緩緩轉動齒輪。
“只要船上……還有一個無辜的人,我就該這樣做。”
“螢螢,每個人的命……都很寶貴,不該輕易斷送。”
“我只是想活得更重一點,重過青峰山。”
她想起,十二歲那年,第一次隨父親走鏢。
她興沖沖地站在院子裡,看父親緊好鏢車的繩扣,轉過身來,莊肅地問她:“阿驚,你知道咱們走鏢的,要謹記什麼嗎?”
她一拍腰裡揣的餅子:“知道知道,不吃外邊兒的東西,不喝外邊兒的水,只能看外邊兒的美景。”
梁父:“再好好想想。”
她撓了撓腦袋:“大件貨五十文一斤,小件貨二十文一斤,貨價二兩,路程十裡起送,否則會虧本?”
梁父:“是契約。”
她似懂非懂:“就是……拿錢辦事?”
梁父一笑:“對,你收了人家的銀子,那麼就算是死也要把貨一件不落,完完整整送到人家的手裡。這是你和貨主的契約,也是你與自己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