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我自己的契約?”
“就是職業精神。選擇了幹這一行,就要堅定不移走下去,履行你的職責。攤餅子的認真攤出每一塊好吃的餅子,串糖葫蘆的裹最厚最甜的糖衣,串最新鮮的山楂。不求分外回報,但求問心無愧。”
“那我長大了要當職業女俠!掃奸除佞,扶危濟困。”
“不求回報,不求虛名,但求問心無愧!”
此刻,她還是做了最簡單純摯的選擇。
血絲爬滿眼白,漆黑的瞳仁,她微微偏了偏頭。扭曲的視野裡幻化出那日拖著拉柴的板車,立於夢粱城門之前的場景。
“我乃定遠將軍李焉識之妻,梁驚雪。”她自信地站在百姓身前,昂然高聲宣揚。
此刻,這句話反複回蕩在她空空如也,四壁皆徒的大腦裡。
她雙目空洞地望著喬玉書,像個沒有感情的木樁:
“告訴……李焉識。”
“我是他的妻。”
“也是……俠女,一枝雪。”
手中的刃尖調轉了方向,直指左心。
嘭的一聲,自外頭沖入一人,撞開扭曲的艙門,直撲而來。
“阿驚,別信她的!你死了她照樣殺這一船人,嫁禍到你頭上!”
是蕭影。
白衣染血,拔劍沖入,只一道劍氣便轟開身前四五高手。
船身又是一抖,愈加傾斜,燭臺悉數皆墜地,艙內頓時暗黑一團,瞬間流箭亂射,艙內慘叫一片。
裘夫人身手不輸當年,見梁驚雪聞聲猝然拔劍而來,足下一踏便翻至人群之中藏匿,又射出幾箭。
人群剎那之間大亂,皆似沒頭蒼蠅一般自門窗往外逃竄。
她什麼也看不見了,滿目漆黑,耳畔嘈雜,聽得太多,更是什麼聲音歸屬於誰也分不出了,只是憑借直覺閃避流矢。
唯有門窗透出月光,她直直沖去,揮劍劈開變形堵塞的門窗,口子一開,瞬間人流向外湧去。
一支箭矢終於瞄準了正揮劍劈另一扇窗的她。
這嗖的一聲,在嘈雜腳步,喧鬧叫喊之中匿去身形。
她撲倒在地。
身上重重一壓,一聲男人的痛叫傳來,這聲音熟悉無比,是蕭影。那支鋒利的弩箭紮入他的後心。
與此同時,他飛出的一柄長劍刺入射箭之人的心髒。裘夫人悽厲慘叫一聲,便也向後一仰,墜落在地,任人流踩踏。
她意識漸漸回籠,醒轉之餘撐起手臂,卻驟然發覺渾身癱軟,傷口更是痛得要命,半點力氣也無。
風石散的藥性過去了。
透支了太多的她,此刻像條脫了水的魚,只能竭力喘息。
她想喊他,卻只發得出氣聲。
蕭影的手顫抖著搭在她的後背,正緩緩注氣,愈注,手抖得愈發厲害,唇邊鮮血止不住地溢。氣時猛時弱,卻全沒有要止住的意思。他的氣自背後,流向她的奇經八脈,再一次將翻江倒海的寒毒壓回丹田。
“是師父不好,師父瞞著你……”他口角拉成線的血,順著他的話滴落在她的臉頰上,“師父,只想你……做個單純快樂的小姑娘。江湖,太殘酷了。”
他的手朝衣襟裡戰慄著摸去,握緊瓷瓶。
“活下去……活下去……”
頭顱一沉,手一垂,喃喃聲再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