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不是當時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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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出宮前的一夜,紀襄早早就睡下了。
她已經收拾好行囊。東西不多,幾套四季衣裳,筆墨紙硯和宮裡的賞賜之物。這兩日,談貴妃陳淑妃都送來了給她的賞,太子妃和幾位公主還為她辦了一場小宴。
她心中有些悵惘不捨,而連日和司徒徵的兩次偶遇,令她想起年幼時的幾樁事情來。
還未深陷回憶,她就聽到兩聲輕輕的敲門,在靜夜裡十分明顯。
紀襄下床趿鞋,開了門見是宮娥碧梧提著一盞琉璃燈。她一開門,碧梧便輕巧地閃身而入。
碧梧比紀襄年長四歲,是能在太後跟前服侍的大宮女。紀襄初次來癸水時,還是碧梧教她怎麼清理的。
兩個人關系一向不錯,碧梧走到了紀襄床榻前,笑眯眯道:“我今夜和你同眠可好?”
“求之不得。”
紀襄也笑了,理了一下床榻,自己先爬上去躺在了裡側。碧梧脫下外衫,躺在了紀襄旁邊。
二女嘰裡咕嚕說了好一會兒的閑話後,碧梧沉默了。
紀襄早就察覺她有心事,輕聲問道:“碧梧姐姐,你可是有什麼話想和我說?”
一時間,只有二人的呼吸聲。沉默片刻後,碧梧才艱澀開口道:“姑娘,我想和你一起出宮。”
聞言,紀襄怔住了。如果碧梧能和她一起出宮,她自然高興。只是宮女通常要到二十五歲後才能出宮,除非有格外恩典。
碧梧話已經出口,便接著說了下去:“你去求求太後可好?我想,她會答應的!我出宮後無家可歸,我願意跟隨你服侍你,姑娘你嫁去章家後,若有什麼難處我自信我能幫襯你幾分。你莫誤會,我指的......”
紀襄撲哧一笑:“我怎會誤會?”
她頓了頓,問:“碧梧姐姐,你是不是......知道了?”
雖然沒有明說是什麼,但碧梧很快就明白了紀襄所指的是什麼。
紀襄在婚配上有一短處,便是家道中落只剩個伯府的名號。但她是太後教養的人,生得美,性情好,即使家裡破落了也有個爵位在,對她有心思的人不在少數。
她未婚的夫婿公然說她的不是,不管在座諸人是何感想,這事反正傳出來了,宮中近乎人盡皆知。
碧梧點了點頭,遲疑了片刻道:“太後娘娘也是知道的。”
半晌,她都沒有聽到紀襄的聲音,半坐起來藉著月色一瞧,紀襄原本仰躺著的臉往裡而側,瑩白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碧梧輕輕地拍著她纖細的肩膀,低聲安慰她。
紀襄沒有哭泣太久,朝著碧梧笑了笑。
“我還記得林嬤嬤的事......”碧梧又安撫了幾句,含著淺淺的哭腔開口道,“六年了,我若是做噩夢便回回是此事。在宮裡,我生怕哪日我也落得此下場。”
紀襄握住了碧梧的手,極力剋制自己不去回憶當年慘狀。
林嬤嬤便是被禦前太監掌嘴的宮人。禦前的人一走,太後臉色陰沉得嚇人,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或許是將顏面大損的怒意全部發洩到了林嬤嬤身上,或許是要做給皇帝看,太後命人繼續掌嘴林嬤嬤。
那日,眾人求情無果。林嬤嬤捱了上百記耳光,被打的全然看不出原本模樣,臉腫脹如豬頭,牙齒一顆顆掉完,鮮血白沫流了一地,整張臉發出爛腐的臭味,死了。
而皇帝太後,則還是原來那副和睦的母子模樣。
自那以後,小紀襄便再沒有了一絲嬌小姐的習氣。
“你放心,”紀襄沒有再猶豫,語調輕柔,“我會和太後求你的。”
翌日,天光暗沉,一副要落雨的跡象。
紀襄服侍太後用過早膳,便開口道:“娘娘,在您面前,我也沒有什麼沒臉說的。您知道我家裡是繼母當家,我無用,討不了她的好。想來想去,出宮後還得靠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