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不是當時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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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若一瞬,已是紀襄出宮前三日了。
這些時日,她雖然不對旁人言語,卻默默想了許多,一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她不想和章序成婚了。
反正,如今只是口頭上的婚約。現下叫停,還來得及。
一想到章序那張明俊張揚的臉,她又是惱又是恨。
她是不願意嫁給一個並不情願娶她,甚至當眾說她不好的郎君。如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乖乖嫁給他,那真是自輕自賤了。
而他,這些時日也沒有來給太後請安。
這日,太後不用她陪,紀襄坐在屋內習字,忽地有小宮娥面色惶惶地進來通報,陛下召見她。
說著,小宮娥緊張地嚥了口唾沫。
紀襄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腦中如空,循著本能放下捲起的一截衣袖,走到梳妝臺前開始重新梳妝。
等聞訊的幾個嬤嬤宮娥趕來,紀襄才找回一絲神智。
陛下召見她做什麼?
長秋殿的宮人圍在她身邊,給她調弄釵環的位置,尋不出一絲錯處後,才讓紀襄起身。太後也覺莫名,讓唐嬤嬤給她強調面聖的規矩。
話才開了頭,在外等候的禦前內官已命人進來傳話催促。
太後只能最後道了一句:“你去吧,別惹出什麼事端來,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紀襄應諾,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當今皇帝年號景瑞,在做皇子時一向勤勉,頗有賢名。禦極初期,也有過日日早朝,宵衣旰食的勤政時候。但沒多久,皇帝便免不了當下貴族浪蕩子習氣,沉迷馬球狩獵,長日飲酒作樂,大興土木修建行宮別院。
而在皇後薨逝後,皇帝一改過去遊樂習性,深居簡出。
但若說皇帝對發妻有多深情,他寵幸嬪禦也從未停過。
六年前,景瑞帝在宮城外西南處建造了一座寶慶宮。自此,獨居於寶慶宮中,每月回宮一次給太後請安。其餘妃嬪皇嗣想見陛下,都得事先請命或是陛下召幸。
紀襄跟著禦前內官們走了一段宮道,換上了馬車。坐穩後,才察覺自己的手在輕顫。
她絲毫沒有覺得榮幸,或是激動。對於這位陛下,她只有深深的畏懼。
章太後只年長皇帝八歲,是先帝繼後。有一回在長秋殿裡說了幾句皇帝生母王氏太後的閑話,譏諷她用度奢靡卻以賢德節惠自居。
不過半個時辰,便有禦前太監前來,笑眯眯地和太後請安後,重重打了當時太後身邊最得力的林嬤嬤兩記耳光。
當時紀襄十歲,在一旁嚇得瑟瑟發抖,幾乎站都站不住,只覺那掌風迎面而來。
她毫不懷疑,假若章太後不曾名下撫養過陛下幾年光陰,這耳光必然是打在太後臉上的。
而太後在此事之後,雖吃了教訓不敢再閑話先帝元後,卻還是常常議論當今後宮寵妃。
只不過,陛下再無任何表示。
紀襄心知陛下在長秋殿必然是有耳報的,她猜測過好幾回,卻還是不知道是誰。
她想不出陛下召見她是為了什麼。陛下竟然知道有她這麼一個人,都令紀襄驚訝不已了!畢竟,她在長秋殿裡面聖皆是垂眉斂目,太後也不曾特意介紹過她。
車馬軋軋,不論紀襄心裡有多緊張害怕,寶慶宮還是到了。她從未來過這裡,殿宇連綿,玉階彤庭,瑤臺銀闕,是個比宮城更豪奢的煌煌地界。
雖不見奇花異草,空中卻泛著一股令人心折的馥郁暖甜香味。
紀襄不敢東張西望,垂首走在光潔冰冷的漢白玉地磚道上,跟著走路悄無聲息的一行內宦進了陛下燕居的寢殿。
初入殿內,落針可聞,走了許久才停下。殿內不見陛下人影,雖是半早,但窗牗緊閉,四處皆是羅帷玉屏,晦暗茫茫如黃昏時節。引紀襄進來的內宦都退下了。
她對微佝僂著身子,站在層層翠幕珠簾前的崔內官行禮致意,在他眼色中明白陛下就在帷幕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