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擰著眉,去握蕭元政手裡還帶餘溫的鍛鐵槍管。“誰敢走!他就是下場!”
禁軍頭領臉色慘白,彌漫開的硝煙味刺激著所有人,本能叫囂著危險。皇帝高站著俯視,他被那雙眼冰的雙膝一軟,同在西北時王爺舊威猶在,他手抖得連刀都拿不穩了,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越隱眉眼一戾,他看著那管黑洞洞的未知,額青筋劇烈跳了起來,竟飛身往高座上跑去!
“子淵!!”越霽從驚怒中回過神,伸出手,卻什麼也沒握住,“不要過去!!”
近處的親兵迅速有了反應,但不知是因為什麼忌憚,沒有用燧發槍,只試圖去用冷兵器攔停。
越隱面目沉凝,鐵爪般的雙手向沈清和抓去——
“不要——”
“砰!”
沈清和閉眼扣了撥片,伴隨著改良版燧發槍的,是同樣強大的後坐力,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虎口和小臂迅速攀上痛麻,一時竟失了知覺。
越霽瞳孔顫動,腦中恍然白了一瞬,這輩子都沒有過的空白如水沒過肌骨,向來智慧玲瓏的心竅停擺,只剩下轟響之後的茫然。
痛感比響聲先來,越隱單膝跪倒在地,勉力轉動頭顱,視線難以聚焦。
“……快…走……”
越霽回頭,身後是大敞的殿門。
他七歲就被族長擇為越氏的繼承人,至今已有二十餘載,第一日就知曉,越家的榮光、家主的性命高過一切,其他所有都可以暫時割捨。
沈清和傷了越隱,這都是越家發難的機會。若越隱喪命,那皇帝也保不住他啊。
他向光明處走了兩步,越隱低垂著頭,唇角向上扯出一個笑。
手裡沉重的燧發槍被另一雙手接走,沈清和手心還發著燙,木木地什麼反應也沒有。他不止開過一次槍了,這次見血的反應沒上次這麼大,但臉色也難看得很。他沒想過這人會直接撲過來,也沒有想直接要了誰的命。
這次到東京,他想要的結果也不過是把所有人都控制起來,有了談判的籌碼,才能保所有學生無恙。懸絲之間,他的頭腦也轉的很快。
為了學生,為了大局,越家人不能死在東京,死在他和皇帝的眼皮底下。
“陛下,快……”他回過頭,看著蕭元政端起了槍管,對準了地上的人,聲音卡住。
蕭元政眼神很穩,是立刻就做下決斷的,見青年怔住,向他解釋,“他可以活,可以死,不能半死不活留在這兒。不要怕。”他從開始就沒準備姑息參與此事的任何一人。何況現在他,是很大的威脅。
“不,不不,他不能死,他……”
今時今日風水輪流轉卻半點動不得,他也不痛快!
越隱能忍痛,並非代表不疼。他小口吸著氣,感受著胸下三寸的鈍痛,像被人用燒得通紅的鐵棍插進肋裡攪動。但他清楚,痛,沒致命,暫時死不了。
耳邊所有聲響逐漸離他遠去,他想再確認一下兄長有沒有走掉,抬頭對上的是漆黑的口徑,那柄瞬間將他傷至垂危的兇器。
這樣的距離,對著頭顱,十死無生。
越隱眯了眯眼,還有力氣挑釁,張嘴吐了幾個髒字。
“臣管束不力,請陛下放過越隱!”
越隱所有的張狂表情都凝固在臉上。他看著孤傲的兄長兄長俯身跪匐在地,做了君臣叩拜的大禮。
越隱失血過多,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越家,多少顯貴的門楣啊,特許免了跪拜的。誰見過越霽這樣啊,誰能想到他這樣啊。殿內靜悄悄的,悚然爬上了所有人的面孔。越家都俯首了,那他們——
所有人心中門閥淩駕一切的念想開始搖搖欲墜,剖出的現實血淋淋展現在眼前,他們遙遙分佈在大雍的一十三州,沒有一刻比現在感受更強烈。
昭桓帝俯視他,沒說可以,也沒說不可。
年紀相仿的兩人,從開局之前就坐在了棋盤的兩側,比肩並起,分庭抗禮。到現在,似乎有了結果。
“所有一切。”
越霽閉了閉眼。
“臣願意代為受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