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老家夥們互相交換了視線,當著這麼多人面說,這話和效忠都沒什麼分別。越霽點了頭,等同於整個越家都站在了皇帝背後。就為一個五品中書舍人?就是皇帝喜歡他又怎樣,這樣一條輕賤的命,什麼時候要不得,何必在這時候,用這麼重的承諾來換?
到底還是年輕。
雖然過程有些想不到,但結果還是那一個,話事人都起好頭,他們也沒有駁的道理。
殿上只餘山呼“還請陛下賜死沈公子”。
越霽仍舊一副從容不迫,雲淡風輕。他無須申述沈清和的威脅,決策已出,落子不悔,不管別人怎麼想,他就沒在乎過別人怎麼想。這幾乎算不上一個很難的抉擇,除了痴障的,都知道該怎麼選。正如旁人所驚悸的那樣,在今日之前,他都不會如此決絕,沈清和這個人,的確超過他的想象。遠遠超過。
想剖世家的骨血,為他的寵臣讓路?哼。
他在衡器的另一端加了絕對的重量,為他想要的結果加碼。
前有越霽遊說,後有禁軍壓陣。
這樣的死亡威脅,我真是有好大的能量啊。昭桓帝動了,沈清和的目光隨著他起身遊移。
所有人翹首等信,盼他的一錘定音,自己也好抽身離場。
皇帝幾乎沒有太素簡的服制,他今日穿的恰好就是這樣一身,叮當作響的組佩摘了,向下探只有一條纖長的穗垂到鞋面,鮮紅色,搖動的。
蕭元政睥睨向下,沒什麼要說的,越霽出現,以這樣的條件交換,他覺得是看輕沈清和,也看輕了自己。世族愛體面,這沒什麼,在一定程度上,他會給予這份體面——
“世家的血,朕會讓它安然的,流進史書裡。”
“哈。”
越霽定定望著二人,合上眼。
“好魄力,好魄力。”
他後退半步,睜開眼,響在殿內的聲音縹緲。
“巢狀裡的人,享受的權勢越盛,受得束縛就越少,也越多。走出去,可能一無所有。”
“既如此,只能先清理君側,日後再好好規勸陛下。”
到了現在的地步,他是一定要沈清和的命。
禁衛舉起長槍,槍尖向前。皇帝隨身的親兵都是從金甲衛中拔出的好手,縱使能以一敵二敵三,倘若來十個,二十個呢!
魏宏理哈哈大笑起來,模樣與瘋魔無異。
挾天子,沒有更好的時候了!魏氏的存亡,就在他俯仰之間。
“殺!殺了他——”
“砰——”
震耳欲聾的爆裂聲,撕開一室混亂、荒唐、群魔亂舞。
蕭元政的手很穩,能拉動強弓的手,叫燧發槍在他手裡的後坐力微乎其微。
離得最近,察覺危險瞬間退避的越隱直起身,身邊僵立的身軀愣愣地向後仰倒,他清楚看到魏宏理後心口出現一枚血洞。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甚至都沒來得及有血噴濺,倒地後,才汩汩彙聚成了一汪血池。
這樣的血腥還是令人不適,沈清和壓下了,注意到越霽的錯愕,盯著他一字一句說:“上次沒有好好介紹,我給東西起了個名字,猜猜呢?”
“——叫做,‘眾生平等’,王孫貴胄販夫走卒,誰站在它面前,只要一下,就能去地府裡見閻王,是不是很平等?”
他說了很可怕的話,短暫寂靜後,殿內驚叫四起。
祿王離得可近,他可不管什麼體不體面,保命最要緊,身子一屈就鑽進桌子下面!
在這時自詡非凡的世家子,似乎才恍然驚覺剝去光環,和最底層役奴一樣脆弱的性命,面對神鬼手段,顏面全丟在一邊,抱頭鼠竄搶奪著躲避的廊柱幾案。
越隱瞳孔震顫,看到了皇帝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就是這東西讓魏宏理瞬間上了西天。
他迅速回身抓住長兄的手,越霽站在原地,動也沒動。
越隱順著他視線向上看去,昭桓帝身後親衛,每人手上都有一把這樣的武器。
“公羊慈……竟敢騙我……”
下一刻手臂被用力扯住,越隱下頜緊繃著,當機立斷要和長兄迅速離開亂成一團的祥泰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