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到底是什麼人?」
波裡斯忽然感覺有一種不安。
聽他說話的語氣,好像是個對共和國存有某種浪漫想法的人。即使是這樣,但他怎麼可以說,每個支援共和國的人都會為了理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呢?奇瓦契司也有許多懷抱理想的人,但可以為之犧牲的人寥寥無幾。為了前途未蔔,希望渺茫的政體獻出自己的生命,這樣值得嗎?
「我只是個體弱多病,毫無用武之地的共和主義者。真正的共和主義者,是為了追求人性化的生活不懼怕死亡的那些人共同擁有的名字。」
老人給他的第一印象只不過是被別人圍著打的愚蠢家夥,要不是因為他偶然喊出的那一段話,波裡斯也不會停下來跟他討論這些事情。共和國是一種分裂人性的現實,波裡斯堅信。這種分裂帶來的悲劇比起暴政還要可怕得多。與其讓親密的人之間相互廝殺,不如共同去憎恨一個暴君。
可是,共和國確實是一種奇怪的現實……他擁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迷惑人們的心靈深深地陷到其中而無法自拔。
老人站了起來,慢慢地向村外走去。
「奇瓦契司?應該去走走,那裡又會有怎樣非人的悲劇呢?」
直到老人拖著腳步離去,波裡斯卻停立著,彷佛被釘在那裡似的,一動不動地站著。
現在看來奇瓦契司是去不得的。雖然沒有熱愛過它,但是每當想起的時候,都會有自己也無法解釋的愛和憎壓著胸口。如果自己不是生在那裡,長在那裡,就無法理解這一切悲劇。
還有安諾瑪瑞,也不能逗留。
為了「共和國」這一怪物居然還有人保留著滿腔的熱情。不僅是浪漫的老共和主義者,就連蘭吉艾那樣機靈的少年也深陷其中。這個地方也存在著自己不曾瞭解的歷史,即使不能再回到共和國,也會有充滿了幸福吉祥的土地。
他一度憎恨過這個國家的富饒。就是在這一片富饒的土地上,還有人因為得不到而企盼著建立新的國家。富饒不是所有人共同擁有的嗎?就像銅板的兩個面一樣,有著兩張面孔的安諾瑪瑞,這兩種生活他都無法適應。
離開吧,他這樣想,去別的地方。
奇瓦契司布滿了叔叔的爪牙,在這裡呢,有伯爵為了抓到他殺紅了眼。強迫自己面對這個扭曲的世界,波裡斯承受的痛苦過於龐大。他需要的不是充滿鬥爭的廣闊天地,而是可以毫無顧忌地把自己隱藏起來的孤立的小世界。
他想起了渥拿特提起過的北方,野蠻人的國土。雖說他們很厭惡外來者,會排斥外來者,但起碼不用強迫自己去面對無法理解的現實。北方水手的國家,在那裡,人民和野蠻人能夠和平相處,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在那裡冰冷的波濤拍打著陡峭的懸崖峭壁。
雷米。
現在他想到一個寒冷的地帶。離開這裡,現在就離開這片在奇妙和富饒背後隱藏著貧困者受摧殘的罪惡土地。
春天即將離去。
在褐色外套裡面斜掛著一把劍鞘破舊的劍,一頭墨綠色長發,高個子的少年獨自站在繁華的街頭,川流不息的人群從他的旁邊經過。
位於國境線附近的城市詹弗特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容納著來自各地的來賓,這座城市好不熱鬧,在安諾瑪瑞也屬於有名。多數是來往的商人。大陸最大的湖??羅森博格湖同奧蘭尼,安諾瑪瑞,雷米王國這三個國家相鄰,是大陸北部的商業中心,詹弗特就位於羅森博格湖的南部湖畔,再往東就是與雷米之間的國境線。
「快讓路,快讓路!杜門禮?卡爾茲先生的車隊來了!」
是貴族嗎?可是他只報了名字,沒有說出他的爵位,這樣看來又不像。熙熙攘攘的人潮向兩邊散開,從路中央走來一隊浩浩蕩蕩的人,抬著轎子十分威風。這個季節坐轎子,真是夠耀眼。
華麗的金色布簾周圍裝飾著一圈十餘個精雕細刻的寶石,轎夫們穿著統一的服裝,看樣子是個相當富貴的家族。頂上刻著家族的章紋,是一隻金色的烏鴉。烏鴉是招財的動物,可能是個商人。
到處傳來人們的竊竊私語聲和此起彼伏的驚嘆聲。這個杜門禮?卡爾茲在外地人當中好像也有相當高的聲望。
轎子沒有再往前走,而是停了下來。布簾被揭開,從裡面走出來一名神采奕奕的男子,身披鑲有寶石的綢緞。身材頎長,金發,相貌也比較帥氣,可是美中不足的是肚子大得出奇。也許就是因為那肚子,才選擇坐轎子也說不定。
「卡爾茲商團的代表杜門禮?卡爾茲大人來了!還不趕快出來迎接,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可笑的場景隨即出現了。轎子停下來的地方是一座三層樓大型酒樓的前面,聽差的人魂飛魄散地跑進去,馬上有個濃妝豔抹的女子滴溜溜跑出來點頭哈腰,後面緊跟出來五六個人恭敬地磕著頭。
「這怎麼可以的,您親自光臨寒舍……只要派下人傳達一聲就可以了。」
女主人看上去惴惴不安的,好像在擔心什麼事情,可能以前做過什麼錯事。就算對方是個大財團的有頭有臉的人物,這般緊張也確實有點奇怪。
不出所料。卡爾茲停著大肚子在那裡大聲斥責道:「我為什麼會來這裡?你竟然這樣問我,你是真不懂,還是在裝蒜?你是在我面前演戲嗎?」
包括女主人在內,酒樓的人膽怯地瑟瑟發抖。好像卡爾茲一聲令下,這個酒店就要關起門戶的感覺。圍觀的人們也在不安地注視著事態的發展。
「小的……真的不知道大人為……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的火氣……」
杜門禮?卡爾茲的憤怒更加不可遏制。他的斥責聲大得震耳欲聾。
「現在老實告訴我,我唯一的兒子!那個被你們引誘的小子是不是在這裡?你不是想說你不知道吧?」
女主人嚇得面如死灰,她沖著後面的人擠眉弄眼,好像在說:「你們誰知道他兒子的下落趕快說出來!」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誰也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