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遠一邊心裡嘀咕著，一邊把衣服穿好，再從包袱裡拿了兩個幹餅出來，蓋好竹簍的油紙，走到火堆旁邊，把一個餅遞給師父，說：“師父，您還沒吃乾糧，吃個餅吧。”
丹陽接過餅，就著官差遞給的茶吃了起來，道遠緊挨著師父坐下，咬了兩口餅，身旁的兵士也遞給他一杯茶，道遠連連稱謝，這時，那個當差的發話了。
“二位道長，不知從何處前來，來這義山鬼地，有何法事要做？”
丹陽放下手中的食物，對王成說道：“回差爺，我師徒二人是從濟南府來的，平時都在濟南周圍做一些婚喪法事，偶爾也替小兒驅邪，給病人招魂。這次前來，是因為故人相托，來此偏遠之處做場法事，超度亡魂，”
王成說：“道長不必多禮，張口差爺，閉口差爺。俗話說，法王大於人王，皇上都得敬僧敬道，更何況我區區一個捕頭，您叫我王成就行了。小道長，你年歲和我手下差不多，你就叫我王大哥吧。”
道遠聽到這話，感覺這個捕頭雖然生的晦氣，但『性』格也平易近人，剛才取笑他的氣也就消了。
王成接著說：“方才道長說來義山村做法事，依在下看來，這村子裡恐怕沒有法事可做咯。”
丹陽好奇地問：“此話怎講？”
王成說道；“這義山之地，最近兩年，方圓百里之內，誰都知道這裡是兇險去處。最早，是有私鹽販子出來報官，按理說，鹽販子投官，不是自投羅網？但這個鹽販子看起來像是剛經歷了大劫，整個人魂不守舍，語無倫次。他說他們販鹽一行到了義山村，傍晚有雨難行，村民便熱情留宿，結果當夜便有起夜的人失蹤不歸，他們為尋找夥伴，又待了一天，第二天夜裡又有一個人如被人勾魂一樣走出門去，再沒回來。連著兩晚有人失蹤，剩下的人感覺事情蹊蹺，便連夜上路，想去報官。結果驚動了村民，村民苦留不住，一行人上路後，義山村村民便在後面連夜追殺。據那個鹽販子說，追他們的不是人，是怪物妖邪，他猜這村裡之人，一到夜裡，都會變成怪物，兩腿奇長，兩臂變粗，頭頸腫大，眼睛外凸，形似水中之物，奔跑極快，他們騎馬尚不能逃，而且口生尖牙，鹽販子裡好多人都在逃跑路上被怪物殺死，他情急之下，翻下山崖，僥倖不死，菜逃出生天。官府接了案，先把鹽販子按律下獄，然後派出了一隊人馬前去打探事情虛實，在行軍路上，捕快確實在私鹽販子敘述的地方發現了很多屍體，死於動物撕咬之狀。但這當值的捕快是個莽撞之人，不信妖邪，一心立功討賞，沒有回衙門召集人馬，一定要先去義山村，讓三老交出人犯。這捕頭帶人上山要人，結果不知道遇到什麼怪異，最後隻身一人騎馬逃回，已經被嚇得瘋瘋癲癲，胡言『亂』語。縣令便打發了些銀兩，讓家人把他帶回去了，我便是後來頂替他的人。”
丹陽和道遠聽王成說完，被他一這席話驚得啞口無言。道遠更是嚇得冷汗直流，抖如篩糠。
丹陽正『色』說道：“王捕頭，這義山村，貧道年少時逃荒曾經到過，當年天下大飢，難民賣妻鬻子，易子相食，乃是人心險惡之時。但這義山村民樂善好施，宅心仁厚，對過往饑民都佈施善待，救過無數過往難民，確實無愧於一個義字。不知這幾十年發生過什麼事，使這樣的世外桃源，變得如此兇險，真是怪哉。”
王成說：“天下初定，每逢『亂』世，怪異之事便層出不絕，明末天下饑饉，很多人不得已而吃人，誰想現在豐年，也有人愛吃人。去年我帶人查『婦』孺失蹤之案時，本以為是普通的買賣人口，誰想最後查到一個村子，村裡人饑年吃了死人肉，便一發不可收拾，食人成癮，到處購買拐騙人口以滿足口腹之慾，縣令怕事情嚷的太大引起民間恐慌，派兵一夜屠滅了那個村莊，一把火燒成了灰燼。我覺得這個義山村，估計也是留下了饑年吃人的『毛』病，最近山裡又有匪患，所以一時無兵鎮壓，我本想帶著手下來觀察虛實，結果發現整村已成了空村，房屋沒有人跡，便大著膽子進村打探。”
道遠聽到這裡，心裡疑『惑』道“沒有人煙，不可能呀，我們進村時，明明看到了炊煙和燈火，難道是我們看錯了？”
他對王成說：“王大哥，我和師父進村之時，從坡上看見村裡有點點燈火，還有炊煙升起，想必這村子裡還是有人的吧，再說來，村裡還養著雞犬，如果沒人，這雞犬是哪裡來的呢。”
王成手下一個士兵這時候答道：“我們進村的時間是昨天正午，這村子裡一片死寂，並無半個人影，毫無生氣，別說雞鳴，鳥叫都沒有，有幾隻狗拴著鏈子死在院門口，都化作白骨了，怎麼還會有雞鳴狗吠？”
道遠聽了此番話，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回想著剛才傍晚進村時自己和師父走在水汽瀰漫的路上的情景，彷彿是幻境一樣，轉過去看著師父，希望師父能替他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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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陽看了徒弟一眼，沒有說話，卻伸手，從帽子上拔下了玉簪，拿在手裡，對著火光打量，道遠不理解師父的意思，還以為師父睏倦了，想休息，便愈發疑『惑』。丹陽無奈的看著徒弟，用手指了指簪頭，道遠看見玉簪尖銳的一頭上還沾著幾滴血跡，這是剛才自己進入幻覺時，師父扎他肩膀留下的，突然恍然大悟，對師父說：“師父，難道，我們進村開始，看到的就是幻覺？”
丹陽這才點了點頭，對王成說：“王捕頭，我師徒二人進村時，正是日落時分，這義山村從上往下看時，村裡確實有點點燈火，幾束炊煙，走近村口了可以聽到雞鳴犬吠，確實不假。如果真如剛才這位小兄弟所說，這村子荒廢許久，絕無活物，那麼只有一種可能『性』，我們師徒從進村開始，就中了邪術，看到的景象，都是幻覺。看來這義山村的古怪非同一般，凡是鬼魂妖孽，一般『迷』『惑』一兩個人尚可，而且還須是八字不硬，或者身體虛弱之人，這村莊整個被幻術籠罩，這種情況實屬罕見。據說海上行船之人，遇到蜃龍噴雲吐霧，才會看見海市蜃樓，玉樓仙山，美人仙子，『迷』『惑』其方向，使其最終不知所終。幻覺之法，最需要借水汽煙霧，以為畫布，阻擋視線，『迷』『惑』方向，這深山之中，不會有魚龍之物，而且方圓只有這一處水脈，那只有一種可能。。。。。”
“是什麼？”道遠急切地問道。
丹陽頓了一頓，抬頭環顧眾人，一字一字得說：“這黑潭底下，定有妖邪！”
有兩個膽小兵士聽到這話，渾身發抖，馬上把身旁的腰刀抱在懷裡，兩手合十，嘴裡不住念著“阿彌陀佛”。王成用手捏著下巴，皺緊眉頭，若有所思。一個士兵起身把祠堂門從裡面『插』上，才回身坐到火堆邊。
道遠這回倒是冷靜，因為剛才在潭水邊的恐怖遭遇，他對這裡的情況已經心中有數，譚水裡月光下滲出的黑『色』陰影，還有那種『迷』人又詭異的香氣，現在想起來都讓他不寒而慄，如果真如師父所說，妖邪就藏在這潭水底下，那為什麼官兵進村的時候並沒有被妖邪『迷』『惑』呢？還有，官兵說這村裡並無活物，但是師徒二人拜完破廟，從草徑走過時，草叢中窸窣之聲，肯定是不是風聲，動靜雖然不像是人，但肯定也是蛇鼠野兔之類的，難道，那也是他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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