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起身揉了揉眼睛,接過信時,緊抿的嘴角柔軟了許多。
“是裴大人的信嗎?”朱厚熜坐到一邊。
“嗯。”朱厚照輕輕點頭:“北境下雪了。他與達延汗達成協議雙方休戰。是好事。”他摸摸少年的頭:“熜兒,其實朕不得不承認,他去守北境是最好的選擇。”
“堂兄不就是派他去了嗎?”朱厚熜不解。
朱厚照垂下眼眸,窗邊暖光落在他肩頭。
“可我不捨得。見不到他,便擔心的很。”
熜兒託著臉細細看他,半晌笑道:“有人同我說,夢是真的。既然想他,夢裡能見著麼?”
“能。”
朱厚照轉身,目光甚是柔和:“夢是真的。我想他時,他想我時,還能在夢裡見一面。不過我更貪心些,他若是在身邊就更好了。”
“嗯……”熜兒點點頭:“像我們這些修仙之人要斷絕七情六慾。堂兄,你如此相思成疾,我難以感同身受。”
“小王爺又胡說,好好的修什麼仙。”
木門輕輕推開,蕭喚雲端著食盒和藥罐走來。嗔了熜兒一眼,轉頭看向朱厚照:“爺,吃藥了。”
朱厚照頷首致謝,乖乖喝藥,只聽著蕭喚雲又在說熜兒:“前些日子說什麼要辟穀,兩天沒吃飯就站不住,眼眶都陷下去發青。先前答應下王妃娘娘不再胡思亂想了,現在又在爺面前說這些。”
“蕭姑姑,皇上都說了,夢是真的。”朱厚熜眼睛一眨:“大約是心誠所致,總能成真的。”
蕭喚雲被他堵的沒話說,收拾了藥罐便送出去。
朱厚照漱一口清水,半晌低聲道:“熜兒,以後要善待你蕭姑姑。”
“知道。”朱厚熜笑道:“畢竟是我堂兄欠下的人情。她也是真心為了我朱家的天下,知恩圖報,應該的。”
朱厚照靠在窗邊,眸中陰沉,撥弄那白鴿。
“我朱家的天下,卻是我朱家人要毀了它。”
熜兒上前去,瞥了一眼裴文德的來信。
“寧王此舉,真的太過分了。”少年低壓著聲音:“謀害宗親,私通外邦,叛亂謀反……淩遲處死都不解恨。”
朱厚照聽著這話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心中還是微微一驚。他轉頭去扶住他的肩膀。
“皇叔的死,朕一定給你一個交代。但你切不可……”
少年咧嘴一笑,方才的陰狠猶如錯覺。
寧王不僅有足夠強悍的兵力,黏連一線的匪賊,更重要的是,湖廣江西這一片魚米富庶之地,千百萬的無辜百姓。
這牽制著朱厚照不敢也不能輕易動兵。
而令他稍稍心安的是,朱宸濠也收其所迫,只是劃地而治,未敢輕動。
“我知道,急不得。”朱厚熜眨了眨眼睛,仇恨褪下,眼中仍舊清澈。
正德十五年元夕,皇上與興王在安陸放出無數孔明燈。所為不僅是祈願安寧,安撫百姓,更是希望朱宸濠看在一脈血緣至親的份上,不要再起爭端。
朱宸濠遠遠便看到了天空中飄著的孔明燈,卻也只是坐在黑暗的府中,一言不發。
而在宣府,裴文德便衣走在街上,百姓沿街點起花燈,慶賀元夕。
一條街花燈璀璨,人潮熙攘。耳畔是熱鬧的歡聲笑語。彷彿在這團圓的節日裡,才能暫忘片刻國中危難。
一時恍惚,仿若京城西街一般繁華熱鬧。
如那時一般,他走過一盞一盞花燈,在下一個角落,應當就能看到那個熟悉的面孔。映著暖暖光芒,眼中璀璨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