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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落雪那日,裴文德站在城牆上,遙遙佇立許久。
落雪後應當是很美的,掩了枯黃頹敗的沙地草屑,遠處與天一色相接。
可天頂烏雲很重,傾斜著,眼見就要壓下。
身後兵甲碰撞之聲,裴文德轉身,看到大同總兵王勳搓手哈氣走來,抬手扔給他一個酒囊。
“這倒楣天……”王勳斜眼瞅著:“稀稀落落下不停,暴雪又來了。”
裴文德點點頭,酒囊中的都是烈酒,說不上醇美,辣嗓子,但能暖身。
“現在就怕達延汗趁機偷襲了。”王勳靠在城樓上往下看:“畢竟他們也不好過。”
裴文德指了指遠方來近的一個黑影:“可不能背後說人。”
烏雲踏雪走出大明的關門,下意識回頭望。王勳在城樓上沒離開,只是看著下面。
“沒想到來的是你。”
裴文德挑眉:“不是我,還能是誰?”
達延汗臉頰凍的發紅,朗聲一笑:“除了你,誰來我都可以十日內攻到居庸關。”他頗為無奈:“可偏偏來的是你。”
烏雲踏雪緩緩走著,兩人順著長城西行。
“達延汗,看來你們休養生息的不錯。”裴文德拍了拍他強壯的馬匹,“這是覺得能跟我大明抗衡了,就又出兵了嗎?”
“恩人,你不用套我的話。”達延汗伸手奪過裴文德腰間酒囊灌了一口:“好酒!”
他辣的皺了下眉:“聽說是你來守關後,我就一直想來見你。”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份絹布。
裴文德抖開,卻是大明的地圖。
“再瞎你也看得出,我這次出兵,就是與朱宸濠商量好的。他給我的籌碼……”他在那地圖上一劃:“是北境十六州。恩人,你知道的,我沒法拒絕。”
裴文德咬死了嘴角怒火,沉聲道:“為什麼告訴我?”
“他們沒說不能告訴你。而你是我達延汗的恩人,也是敬重的朋友。”達延汗抬頭望了眼烏雲,嘴裡罵罵咧咧一句。
“約定既成,我不會收兵,這一戰也一定要打。不過這雪也快來了,恩人,咱們互相停戰,權當養精蓄銳。”達延汗輕輕一抱拳:“等到雪化,再結結實實打一場。”
“好。”裴文德點頭,伸手於他擊掌為定。“謝謝你,達延汗。”
“不用謝。”他策馬已經遠去,又回頭:“真正的戰場不在你我,我沒想多用力。”他歪著身子做了個鬼臉:“我還是很惜命的,況且我這命是你和令尊救回來的。”
裴文德看著達延汗遠去,他才緩緩進了城。
“怎麼樣?”王勳早在等著結果。
“雙方休戰,等雪停後好好打一場。”
王勳瞪大了眼睛:“就這樣?那王子殿下還親自跑來?”
“他們沒想認真打,不過是要坐收漁翁之利罷了。”裴文德走到桌前鋪紙蘸墨,給朱厚照寄信。
“皇上那邊,才是最要緊的。”
朱宸濠割據南方自立為帝,並設六部治地方,便在江西湖廣交界處化界陳兵,儼然是不把朱厚照放在眼裡。
興王府已經成了皇上的行宮和指揮府。雙方紮營對峙,卻誰也不肯先行一步。
鴿子在晚夕撲朔著飛落,窗下懸著一盞暖光的琉璃燈。朱厚熜把信箋取下,轉身走到桌旁。
“堂兄,是北境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