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寧一走,劉瑾在宮裡失了左膀右臂,不由得收斂了許多。皇上雖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司禮監的大權還在他手裡,但君心得失,人情冷暖,劉瑾卻還是敏銳。
直到端午前後,他又往豹房送了一人去。彼時蕭喚雲也在,正往半人高的玉甕中添冰,好冰下酒果來吃的。
劉瑾上前悄悄叫了聲“爺”,接著轉身,眼珠在蕭喚雲身上轉了一圈,笑道:“姑姑今兒也在呢。”
蕭喚雲只穿著白衫紫裙,腰間綴著玉璧。她平素便是冷著臉,應一聲“劉公公”微微欠身。朱厚照在那悶暑節氣,總說看著蕭娘臉色,再熱也涼快下來。
她這時眼睛微眯,看著劉瑾身後那人,神色更是陰沉。只聽劉瑾道:“爺,這位是蔚州衛指揮僉事江彬江大人。他呀,一直想著要孝敬爺,奴婢這也是為他誠心所感,便帶他給爺來磕個頭。”
朱厚照只外披著龍袍,靠著錦墊,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江彬。劉瑾揮揮手,這人跪爬上前:“臣江彬叩拜吾皇萬歲。”
江彬也是機靈的,錢寧之事早有聽聞,又見劉瑾對蕭喚雲何等客氣,便接著轉身又磕頭:“見過蕭姑姑。”
蕭喚雲冷笑,隨手將冰甕的蓋子扣上,閑閑幾步走到朱厚照旁邊,裙擺輕搖:“頭也磕了,孝心也敬了,江大人還有別的事嗎?”
“微臣確有一事。”那江彬抬頭,一見他劍眉星目,甚是健武,朱厚照倒也起了些好奇。
“說。”
“微臣常年在邊關駐守,近日韃靼人似有動作,且……”他又爬近幾步低聲道:“安化王……似有不軌之心。”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份摺子遞上:“具體邊關之事微臣皆已寫在奏摺中,請皇上過目。”
朱厚照眸中懶散之色褪盡,蕭喚雲接過摺子遞過去。
午後太後宮內,蕭喚雲匆匆趕回。沉香燃盡,蜜合緞簾之下,張太後撚著佛珠。
她聽到皇上又收了義子的訊息,急把蕭喚雲給叫了回來。
“太後。”蕭喚雲臉色亦是不甚好看:“那劉瑾所薦之人,乃是邊關將領,名為江彬,對軍事極有見解,爺……很是喜歡。況他奏摺寫的中肯,句句字字皆為我大明江山。妾臨走時,爺還只是跟他商討邊關作戰之事……並無其他。”
“皇上還說什麼沒有?”
“升他做了左都督,隨行伴駕。”
太後輕輕嘆氣,目光悠悠遠遠。“只是別再出第二個錢寧就好。”
蕭喚雲點頭:“妾會仔細看著的。”她上前一步扶過太後,往宮外走去。
太後只一下一下拍著她的手,看她腰間還掛著皇上之前賞的玉璧,低聲道:“雲兒,哀家把你從小圈在宮裡,你可怨哀家?”
蕭喚雲眼中驚惶,直直跪下:“妾從未怨過太後,能的太後皇上賞識,讓妾掌管尚宮局,妾已然感激。”
“好孩子,起來。”太後笑道:“哀家本想給你更多的。可如今看來,倒是哀家當年就錯了。”
“太後……”蕭喚雲心下苦楚,卻只是悄悄掩起:“妾不貪心,如今這樣陪著爺,陪著太後,妾覺得很好。”
太後見她這般,許多話也不再多說。
兩人循著宮牆慢慢走,沒多時,粉黛跑了過來。
“太後,姑姑。”她手裡拎著一個小盒,神色急迫。“那邊傳話過來,楊一清大人被外派寧夏了。”
裴文德得到訊息時,正與沈慶在城外查那幾家作坊。他登時上馬返城,卻在楊府一條街外,看到東廠太監把府門圍了起來。
領頭的陳叄站在兩三破舊馬車旁,抱著刀面目陰鬱。楊一清並不在府中,可楊夫人並其子女,只一人背一小包裹,孤苦無依站在府門外。太監們對那僕從丫鬟叫罵踢打,一時那楊夫人急的竟要哭出聲:“官爺,莫要再打了。”
陳叄卻視若無睹:“封府!”
楊府兩扇大門緩緩關上,東廠太監上前貼了兩道白紙黑字的封條。
“官爺,我家老爺只是外派寧夏,為何要封我府邸啊。”
陳叄往天上遙遙一拜:“聖旨這麼寫,咱家就得這麼做。楊大人國之重臣,孤身往寧夏去想必孤單,故而請老夫人並各位哥兒姐兒一起同行,乃是顧楊大人可享天倫之樂。”
陳叄拍拍那破車廂:“楊大人已經啟程,老夫人,您快些走,今夜還能往驛站去住。”
裴文德看不下去走上前:“陳公公,好歹讓他們帶些衣物銀兩再走吧。您這樣將師母趕出來算是什麼道理。”
楊夫人見是裴文德,老淚漣漣:“文德,這可怎麼辦呢。”
陳叄見著裴文德,臉上卻露出一絲笑意:“喲,裴大人,這麼巧呢。咱家是按旨意做事,這時辰不等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