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與孃親被我合葬在後山。
世人都說貴女周憫膽大包天,就該被逐出家門,死無葬身之地,可是褪去了周家的名冠,我是開心的。沒有了周姓,我終究是可以喚她一聲孃親,不知道孃親和阿爹在一起,會不會開心。
我沒有離開周府,我不過二十歲,從小在周府里長大,離開了周府,我什麼也不是。在這裡,沒有人可以欺負我,我依舊住在紅塵醉,似乎和之前並沒有什麼區別,除了沒有阿爹陪伴,什麼都在,什麼都沒有改變。
我好像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來來去去走走停停,明明都是人來人往,我卻覺得空寂。
我有一弟一妹,弟弟名叫賀新,妹妹名叫蘭庭,弟弟妹妹跟著小阿爹住在沁心居,我自己一個人窩在紅塵醉。孃親走後,府裡的累贅走得走散的散,唯有我們幾個,天下沒有我們的歸處。
老爺說,堂堂周府,不缺我們幾個的一口飯食。有了老爺的這句話,我便帶著弟弟妹妹安心住下,再也沒有動彈半步的想法。
這裡多好阿,有吃有玩有住處,不必擔心任何東西,只需開開心心的生活就好,無憂無慮地享受生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別說我們,那個高高在上的新任帝君,還可喜歡往周府跑。
他最不要顏面。
第一次見面,是在大小姐的喜宴之上,只是我當時沒注意他,滿腦子想著的只有怎麼去哄黯然神傷的阿爹。
所以正經見他的第一面,是在周府的庭院裡,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知道。
蘭庭喜歡黏著我,因為小阿爹的關係,也常有好東西送到她手裡,她喜歡朱釵,每每看見精緻的步搖,也會巴巴地送來給我。
蘭庭說,阿姊名步搖,自然要戴步搖,阿姊身姿窈窕,一步一搖,很是好看。
那日我戴著一簪珍珠墜鳳步搖,正想著拿著新發的月銀去朱雀街尾買些新鮮的糖炒栗子,卻聽見一個不懷好意的聲音嗤笑:“何為步搖,即是不搖,不知姑娘何許人也,竟然在這周府毫無儀態可言。”
在我的地盤這麼大言不慚地評價我,我怎麼可能聽得了這話?自然是叉著腰反駁:“何為步搖,行步則動搖,自然是動搖。公子所言若是真,我步搖立刻改名。”
寒冬臘月的天裡,有人拿著摺扇不知道在扇什麼壞風,一口一句:“哦?姑娘名叫步搖?依我看,什麼步搖,叫禁步更為合適,正好磨磨姑娘的脾性。”
我說不過他,那一日狠狠懊惱了一番為什麼沒有和阿爹多學幾句那些個酸腐至極的詩書禮義,我肚子裡的文墨要是再多些,說不定就能說的過他。
這個人,真的是蔫壞。
初見時在庭院裡的不歡而散,讓我對那個翩翩少年郎沒有半分好印象,更何況他還在老爺面前說與我有過一面之緣,我都不用去用心思考,用腳指頭想都知道這個人一肚子壞水。仟仟尛哾
後來我才知道,如果真的較真兒,按輩分,我得叫他一聲父皇,這重輩分,比真金白銀都真,可以跟他入玉碟的那種真。
我不知道為什麼,他要以照顧小輩的名義把我接入皇宮,多奇怪阿這個人,明明宮裡的鶯鶯燕燕每天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三天兩頭組織著三宮六院一起推牌九,連推牌九時抓一把消遣的葵花子都比周府消耗得多些,那樣的熱鬧宣天,他卻說自己身邊沒有人陪伴。
要不是一重輩分壓在我身上,我多少要問他一句,怎麼,那掃地的李公公,澆花的白姐姐,還有那些走來走去的,都是虛無縹緲的鬼不成。
憑心而論,在我看來,宮裡沒有周府有趣,這裡人多心眼多,我玩不過,連推牌九也都是我輸錢,成日裡看著那些個娘娘拿我打趣,明明一個個家裡金山銀山,卻天天惦記著我那麼點銀兩。
我不是很喜歡宮裡,說真的,在這兒就連出宮玩上一圈,都比從周府出去多翻八個牆頭,一趟下來我人都要累瘦一圈,可是月銀只比周府多了五錢,真是又壞又摳門的帝君,都不捨得多給我些銀錢,還不管管那些個娘娘天天拉我推牌九,騙我的錢。
我正一邊罵皇帝,一邊想念著玄武街上香甜可口的糖葫蘆,轉頭聽見背後有人在喊我:“禁步,等等我。”
會這麼叫我的全天下只有一個人,傻子才等他,我撩起一截裙襬就跑,壓根兒不在意什麼淑女氣質,高雅端莊從來和我搭不上邊,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呢,我只想快些跑,但凡回頭看他一眼,都是我對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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