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被玄衣含在口中, 自然瞧不見外面到底是一幅怎樣驚心動魄的情形。而沒有金大腿罩著、只能自個兒狼狽躲避的人, 則沒有她走運了。
一陣悠長的獸吼震醒了所有渾渾噩噩的生靈。天地變色, 絢麗金紅的火焰瞬生瞬滅。一頭世間罕見的魔獸出現在了蒼冷的廢墟之中。在那武裝全身的玄色鱗片所織就的鎧甲面前,毒蟲全然沒有入侵的可能性。
暴戾的震蕩餘波橫掃,呈同心圓狀朝四面八方沖去。沉重的馬車竟被襯成了輕飄飄的積木塊, 被強橫地推出了數丈之遠,車頂摩擦石地,火花迸濺!
藏身於車中的仙門子弟,則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摜得東倒西歪, 臉青鼻腫,一片鬼哭狼嚎之聲——
“什麼東西撞上來了?!”
“我剛剛剛剛才聽見了獸吼聲!”
“難道……是魔獸?!怎麼會連魔獸也來了!”
“這次真的要死了!”
驚險的翻滾中,其中一輛馬車脆弱的門扇驚險地彈開了一條縫隙。便是這匆匆的一瞥, 車中的其中一個少年看清了遠處巋然不動的龐然大物, 臉色大變, 恐懼地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
時間太匆忙,他分辨不出那是魔獸還是魔族人。但這兩者都沒什麼區別了。本來形勢就對他們不利了,現在還多來了一個對手,還哪還有活路可走?!
賀熠恰好也在這輛馬車之中,抬眼望去,詫異地揚了揚眉。
當初,在前往仴城前, 他搗毀了玄衣的一百多個法陣, 從對方手裡奪回了“卞七”的屍身。就是那次, 他親眼見過玄衣的獸形, 印象深刻得他化了灰都不會忘掉!
玄衣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化形做什麼?沒錯,魔族人的鱗片是刀槍不入,抵擋這些毒蟲不在話下……可他為何不走?難道在顧忌著什麼嗎?還是說……在保護著什麼人?
賀熠的眼眸精光乍現,腦筋轉得飛快。只可惜,不等他觀察到更多,那彈開的木板縫隙就迅速合攏起來了。
因視角限制,他們兩人都沒有發現,為了保護沒有鱗片遮蓋、也最容易受到攻擊的眼珠,玄衣由始至終皆是閉上眼睛、無法視物的,故而才會一直停留在原處。
甚至於,玄衣就連呼吸也不敢放肆,只能小心翼翼地放慢再放慢,唯恐一不注意,氣流會將輕飄飄的簡禾吹得滑入自己的肚子裡,就像是捧住了珍珠的漁人,怎樣呵護都不為過。
等待的時間漫長得好似沒有盡頭,雙方分屬兩種處境,卻同樣備受煎熬。直至大半個時辰後,肆虐的毒蟲徘徊許久,再也沒有新鮮的血肉可供它們分食,才不再留戀此地,逐漸離去。
隔了許久,終於聽不見任何聲音了,才有人驚魂未定地喃喃道:“都走了嗎?”
“應該吧。剛才它們亂飛時,不是一直在砸我們的車窗麼?哪會像現在這般安靜。”
“話是這樣說……會不會有詐?”
有人道:“別把毒蟲想得太聰明瞭,應該沒事了……呃啊!”
之所以忽然喊出聲來,是因為頭上方突然傳來了“嗒”的一聲輕微砸響。
緊接著,又是幾下“滴滴答答”的聲響。
有人大喜道:“不是毒蟲……是下雨了!”
“下雨了!”
古戰場常年幹旱,豈料這一次會遇上了罕見的雨水。既無雷聲作前奏,亦無電光來醞釀,風吹攏了黑雲,滂沱的大雨砸在砂石中,碎骨與蟲屍橫流。
毒蟲的剋星,一為烈火燒身,二為雨水傾軋。換言之,在下雨的天氣,是見不到它們的,外面暫時安全了。
首個出來的宗主環顧一週,大喜道:“都別躲了!都出來,下大雨了!”
大雨之中,所有人都三三兩兩地鑽出了馬車。在逼仄的空間中顛蕩了那麼久,人人形容狼狽,重則掛彩,輕則擦傷。有幾個年紀尚輕的少年一下地,就扶著同伴大嘔特嘔起來。萬幸的是除了在毫無防備時被吃掉的那個弟子外,其餘人都還活著。
“砰”的一聲巨響,姬鉞白將變形的木門踹成了數瓣,躍到地面。不顧雨水迷眼,他踉蹌了一下,撥開了一個又一個的人,疾奔向了孤零零地落在遠處的一輛馬車。
相比起那些倒的倒、破的破的馬車,它依舊四平八穩地立著,連車門也都沒有變形。這正是簡禾原本說好了要上去的倒數第二輛馬車。正由於其材質不凡,不畏火、不易變形,姬鉞白才會將它留給簡禾。
幾個箭步奔至馬車前,一拉車門,卻發現落了鎖,姬鉞白喚道:“邇邇,是我,你開門吧,沒事了。”
心急之下,連喊出了她從前的名字也沒發現。
裡面沒有聲音,甚至不像有人在。唯恐出事,姬鉞白臉色一沉,絳儀金光閃爍,門鎖應聲而斷。豈料,才推開門,姬鉞白便是瞳孔一縮,如墜冰窟。
馬車的角落,一個別的世家的少年瑟瑟發抖地蜷縮成一團。而本應該在這裡的人,卻不見了蹤影。
慘白的電光鞭笞大地,姬鉞白麵色蒼白,手背青筋微凸,厲聲道:“這裡面的姑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