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姬家的哪個小輩在這裡?
簡禾將腿縮上了馬車,這才不甚在意地抬起頭, 正想看看到底是誰那麼幸運, 能坐到緊挨著金大腿們的黃金席位處。
從下往上打量,光看這位小輩的坐高和腿長, 即可知其身量頗高,修長不瘦弱。當對方那截幹淨蒼白的脖頸出現在她眼中時,簡禾忽然生出了種不太妙的熟悉感。
繼續往上挪, 夜闌雨正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簡禾:“!!!”
好比剛探頭出洞口就被逮個正著的地鼠,簡禾悚然一震, 想也不想就反手掀簾, 想撒足狂奔。孰料,就在這一刻,靜止的馬車晃動了起來, 隊伍上路了。
將她的逃避態度看得清清楚楚, 夜闌雨臉色一沉,出手疾如閃電, 揪住了簡禾的衣領。
他拎簡禾就跟拎一隻小雞那般易如反掌,簡禾反抗不了, 只能被硬生生地拖進了深淵。
車隊終于越過了古戰場的防線。砂礫中開始摻雜上了銅鏽色的焚骨石, 尖銳的稜角磨礪車輪, 顛簸不已。簡禾“哎喲”一聲, 滾落在了一塊柔軟的坐墊上, 心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這下還是自己撞到槍口上的, 怨不得別人。
夜闌雨漠然道:“你跑什麼,我會吃人嗎?”
簡禾嘴皮子動得飛快:“誰說的,我沒跑啊!我只不過想檢查一下車門關好沒有而已啊。”
同時叫苦不疊地腹誹——大大,你現在看起來就是一副想吃人的樣子啊!
坦白說,在自個兒的馬甲還沒有掉光前,她還挺喜歡跟夜闌雨共處的。他這人嘛,性格悶是悶,獨是獨,可熟悉了以後,逗起來格外地有意思。
現在可就不同了,她跟挨著一座沉默的火山坐有什麼區別!
說起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什麼時候來的?
上一次還跟姬鉞白打得你死我活,此刻卻穿上了姬家的家袍……這兩人是什麼時候達成了協議的?
往前推十多天,她與賀熠、阿泫在玉柝被姬鉞白逮住時,尚處於三步一吐血時刻要崩壞的苦逼狀態。回來以後,這些崩壞的跡象就消失了。她原以為是睡了十多天身體自然恢複的,現在想來,搞不好就是夜闌雨修好的。
空氣一片靜默,感覺到頭上灼人的視線,簡禾頭皮發麻,暗暗祈禱他別追問了。
很可惜,夜闌雨並沒有順著她的心意,讓彼此體面地相處完這最後的一段路程。
夜闌雨靜靜地看著她,道:“你現在看到我,就只會說這些廢話了嗎?”
“……”
“除了這些拖延時間的廢話,你便沒有任何話跟我說了?”
簡禾停了半晌,才道:“對不起。”
夜闌雨毫不留情地道:“你可知道,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句廢話。”
事實上,在那個藏身於屏風之後的夜裡,他已經親耳聽見她承認了一個個讓人倍感震驚的秘密。被性命攸關的東西所脅迫,並非九州之人,可在不同軀殼裡自由跳轉……
為什麼他幼年時與少年時會兩度遇見她、為什麼她中途能逃過霜梧的認主、為什麼“小禾”與“喬邇”的存在時間會重合……曾經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此刻都有了答案。
至於更多的真相——既包括她隱瞞不願說的,也包括她忘記了的,則都留到了古戰場之行來揭開。這就是他同行的目的——這一切,他都有必要知道。
只是,光是得到最後的真相就足夠了嗎?
難道他不配為這十多年的得失離別而獲得她的解釋嗎?難道他就該啞忍著什麼都不問嗎?
誰也不是聖人,若不知道個清楚明白,又怎能甘心。
“如果你不知道對我說什麼,那我來問,你來回答。”夜闌雨輕閉眼睛,聲音隱含痛意:“你躲避霜梧認主,那便證明你一直擁有記憶。為何你寧願大費周折地躲避,也不願認我?哪怕只是告訴我你並沒有魂飛魄散……一句話,幾個字,就這麼難嗎?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系統早已告知,未到時機,不可提前曝光身份,否則將招致嚴重的後果,比如說攻略物件直接死亡。但簡禾連“系統”這個存在也不能說,又豈能將更深一層的關系告知於夜闌雨。
“我不能說。但是,我發誓,我發誓!”簡禾舉起三個手指,大聲道:“我絕對不是故意折磨你,也不是故意裝聾作啞。我這麼做,不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保護你……雖然理由不能說,不過,你相信我吧!”
夜闌雨喉嚨嚥了咽。
這已經不是簡禾第一次對他立誓了。然而,在每一次,當他願意相信她時,她就會以一次比一次殘酷的方式背叛自己的諾言,離他而去。
他早就認清楚了她是個多可惡的騙子了。但是,唯獨,她說“為了保護他”這點,他是從未懷疑過的。
簡禾籲了口氣,發現他的臉色不太好看,嗖地一下爬了起來,拉著坐墊,坐近了些,試探著道:“你之前心口的傷好了嗎?還疼嗎?擦藥了……”
忽然,夜闌雨皺眉,做了個“噓”的手勢,道:“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