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禾沒忘記他們現在處在一個什麼地方,聞言,立即警覺噤聲。
這一安靜下來,她才意識到外面的聲音有點不對勁。
為了降低存在感,減少惹來攔路麻煩的可能性,除了車輪碾壓砂石的轆轆聲,這數百人的隊伍竟是半點喧鬧聲都聽不見,靜得出奇。因有驅蟲粉粘在身上,偶爾有毒蟲從密封得不太好的木板縫隙中鑽入馬車,也會被氣味嚇跑。這些讓他們丟盔棄甲、吃虧了無數次的敵手,居然真的害怕這些粉末。如此看來,一路挺進魔界之門的深處,並不是夢。
就這樣平穩而全速地前進了十多裡後,長空引路的鳥獸忽然一反常態,悽厲而急促地啼鳴了起來。
事出有異必有妖。顧不上外面的瘴氣侵擾,各宗派世家的弟子都不約而同地撩開了窗簾,探頭出去,環顧四周。簡禾也掀開了一個小角朝外張望。
天光昏暗,雲層隱隱發青,鳥獸的身影潛行在遮天蔽日的魔氣中。四面八方,風平浪靜,並沒有聽見巨大的生物跑近的腳步聲。草地上、半空中,也未有看見毒蟲的蹤影。
然而不等她看出個所以然來,隊伍的中間忽然傳來了一陣極為恐懼的大叫聲:“啊啊啊啊——救命啊!!!”
眾人都在警惕著外界的侵襲,沒想到求救聲居然是來自於內部的。無數鋥亮的劍光映亮了那片空氣,待看清了中間的情形時,眾人均驚恐萬狀地倒吸一口涼氣。
那個慘叫的倒黴蛋正被一波盤旋在空中的黑色浪潮所包圍,密密麻麻的無數小點浮突深凹,讓人惡心得緊!不到幾息的功夫,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人已經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眾人嚇得齊齊倒退,道:“什麼東西?!”
“是毒蟲群!大家小心!”
瞬息間吃掉一個活人後,毒蟲又頃刻沖向了另一個呆愣在旁的弟子。
千鈞一發之際,一顆不規則的藥粉包灑向了他,一支箭頭燃著的箭矢淩空射穿了藥包,轟然炸開了一道絢麗的火焰。空氣中充滿了毒蟲被烤焦的味道,剩餘沒有被燒到的蟲子,亦被藥粉所殺,散落在地。
“快把人扶起來!”
“你沒事吧?”
驚險的動亂才暫時告一段落,立即有人氣勢洶洶地問罪:“不是說灑了驅蟲粉就沒事的了嗎?!”
賀熠撥開人群,懶洋洋道:“那也得他真的灑了才行啊。”
眾人定睛一看。那險些喪命的弟子被人攙扶著,哆哆嗦嗦地抬起頭來。簡禾認出了,這人原來就是在進入古戰場前,口口聲聲說“寧可被毒蟲咬死,也不被賀熠陰死”的瞿宗主的兒子。在差點喪生以後,那點矜持已經煙消雲散,他白著臉,從懷中取出了那從未開封過的藥粉,幾乎是手忙腳亂地灑在自己身上
瞿宗主氣得鬍子都飄起來了,一腳將兒子踹翻,暴怒大罵道:“小兔崽子!進入古戰場絕非兒戲之事!大家本就小心小心再小心,你還給我捅簍子,有避蟲的法子也不用,要死嗎你!!!”
罵完一通,瞿宗主又向姬鉞白鄭重道謝:“多謝姬家主救命之恩!”
瞿姓少年從渾渾噩噩中醒過神來,才記起剛才的那一箭是姬鉞白所射,也抖著聲音道:“多謝姬家主……”
賀熠撇撇嘴道:“藥粉可是我扔出去的,沒勁啊,居然不謝我。”
可惜沒人理他。另一個宗主站出來,圓場道:“各位聽見了嗎?誰還沒有準備好的,都趕緊了。”
人群後一片輕微的悉悉索索聲,看來還是有不少人抱持著成見,不願意往身上撒藥粉的。
在他們整理的過程中,大家忍不住議論道:“你們不覺得事情有點蹊蹺嗎?”
“你說毒蟲?”
“不錯!才兩息就吃空了一個人的血肉……之前它們的攻擊力有那麼強的嗎?”
“好惡心啊,我寧願被火燒成烤豬也不會要這種窩囊的死法!”
這句話順風送進了簡禾耳朵,她頗為贊同地點了點頭。
事態平息,夜闌雨輕籲一口氣,坐回原位。
就在吵雜的環境中,他的耳朵微動,竟若有似無地捕捉到了一絲怪異的聲音,微微眯起眼睛,屏息辨認。倏然,他瞳孔一縮,拽住了簡禾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拖到了懷中。
“砰!”
幾乎就是下一秒,一聲巨響炸起!
一個黑影從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了簡禾剛才趴過的地方,四分五裂!
這竟是一隻在天上被吃光了血肉的鳥獸骨架。
簡禾驚魂未定地回過頭去。其他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不約而同地驚愕抬頭。
蒼青色的天穹,黑雲低壓,緩慢盤旋。轉速漸而加快,化作了漆黑的旋渦,直沖而下。“嗡嗡”的振翅聲宛若悶雷,數裡之內的空氣也在為之震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