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皮炸開了一陣麻意,簡禾想也不想,當即就是一個鯉魚滾,疾如閃電地竄到了夜闌雨身邊去,死死地纏住了他。
平時她未必會這麼不淡定。奈何,如今沒了視力,睜眼一摸瞎,而最可怕的,恰好就是這樣的情況。
夜闌雨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先下來。”
簡禾鴕鳥一樣縮著,假裝沒聽見。
夜闌雨道:“下來。你這樣我動不了,坐我後面去。”
簡禾:“……”
她顫巍巍地睜開眼睛——原來,方才在情急之下,她如同一塊被彈簧發射過去的牛皮糖,不僅雙腿鎖住了他的腰,雙臂亦緊纏著他的上半身,密不透風地緊貼在了一起。
簡禾:“……”
她老臉微紅,訕訕地松開了手。夜闌雨怪異地掃了她一眼,趁此機會,與她換了個姿勢。簡禾求之不得,連忙在他背後坐下。
夜闌雨任由她貼著,面沉如水地撩開了長簾,凝神一看。
前方是空無一人的幽黑叢林,油燈的火光將雪地照得一片幽藍。枯枝落葉橫插在雪中,還能看到凍僵的動物屍體。百米之遠,一株枯死的大樹倒了下來,攔住了路。
很尋常的景象,然而,兩匹馬從剛才開始,就不斷地在原地踏雪,不肯向前,好像是連前面的林中也藏了個可怕的家夥,動物的本能……在阻止它們繼續向前。
乳白色的濃霧從林中逸散而出,摻雜著奇異的鬼魅之氣,須臾之間,就籠罩住了這輛馬車。
忽然,一灘粘稠的東西從車頂砸下,落在了車夫的蓑衣之上。
濃黑如墨汁的液體瞬間蒸發,兩條蜷曲而肥膩的屍蟲扭動著身子,不停地往一個圓滾滾的東西裡鑽動——那是一顆慘白的眼球。
簡禾啥也看不清,問道:“什麼東西?”
夜闌雨眸色一暗,道:“襲路屍。”
還一來就來了兩只。
這玩意兒,雖然名字裡佔了個“屍”字,卻與喪屍相差甚遠,比後者要高階得多,乃是由山谷之中的死氣遇邪所凝聚而成、專門襲擊夜間行路人的一種魍魎。
一開始,它只是一坨軟而無形的、像水母一樣的東西,吃的人越多,形體就越充實。不得不提,這東西吃人時,不會把全個人都吞掉,而會惡趣味地留下受害者的某個部位,掛在自己身上,有可能是眼珠,有可能是手指,也有可能是臉皮……故而,遠遠看去,襲路屍是一種形似於四不像的怪物。
正因它的這種特性,在纏鬥時,絕對不能用劍去捅,否則,堪堪地掛在它身上的人體部位就會散落出來,屍蟲將伺機鑽入近身作戰者的眼耳口鼻之中,殺人於無形,是一種十分棘手的魍魎。
猶記得,在其中一個失敗的任務中,簡禾曾經混跡在一支商隊之中。就因為不懂這個而吃了個大虧,險些連命都撿不回來。
一般的襲路屍撞到馬車上也該散架了,怎可能還在馬車外壁爬來爬去。看來,接近古戰場的地方,連魍魎邪物也比外面的要來得可怕。
好在,就算襲路屍再棘手,也還是有個剋星的——殺人於千裡之外的傀儡術。
夜闌雨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反手關上了窗戶,劍刃削掉了燭火,同時將簾子挽起,讓馬車不至於變成一個幽閉的密室。
襲路屍與撲火的飛蛾很像,雖然能被火燒死,可也很容易被溫暖的地方、活人、陽氣、火焰等物吸引來。
蠟燭一旦熄滅,這片荒野之中唯一的一處亮光也消失了,濃重的黑暗彷彿要吞噬掉他們,簡禾的心砰砰直跳。
那陣悉悉索索的爬動聲又在馬車外響起,那玩意兒見到他們竟然主動熄了燭火,腥臭的舌頭竊喜地在窗紙上拖曳而過。
夜闌雨睜目,指撚硃砂,於那名車夫的額上快速地繪了一個詭異的圖案,並隨手指點了一下木板上的那兩條屍蟲。
下一秒,那名沉默僵硬了一路的車夫,突然松開了韁繩,捏過了那顆眼球,在屍蟲的尖嘯中將之捏成了碎末,攤手倒在雪地上。隨即,他久違地活動了一下手臂的關節,站了起身,忽地拍住了車頂,赤手空拳地飛身上去。
馬車一晃,一個腥臭的黑影已被他摜在了雪地上!
簡禾脫口道:“厲害!”
夜闌雨莞爾,一條長腿微曲,踩在了對面的木杆上,另一條腿自然垂落,點唇吹了聲口哨。
哨聲一起,馬車便是微微一震。一個身著布衣背心、相貌可愛的孩童從前方探出了頭來,眼珠左右動了動,“嘻嘻”詭笑了數聲,還玩鬧似的抱住了夜闌雨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