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都顫抖地喊出了這個礦化人的名字:
“本巴那欽!”
本巴那欽側著腦袋,那雙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李明都。他極力掩蓋自己苦痛的抽泣,卻同時忍不住自己哆嗦的笑:
“因為我想成為陽光。”
一個能被人們簇擁的太陽。
人類世後期第二年,李明都的不定型身仍然享有著無微不至的照顧。導師最終決定了送他出發的時間。不定型花費了一段時間來琢磨人類對於簇的研究,但還是沒弄明白人類是如何控制起點和落點的。可他們已經等不急了。
人類的軍隊和不定型的軍隊註定還有戰爭。而在這一戰之前,必須要解決所有不安定的因素。
在那之前的每一天,唇舌都在巡視李明都。
“一個歷史的死者,一個既是第三中央也是第四中央的人,他代表著不定型集體無意識中的一種衝動。他沒有權力,但從他的身上可能被造出一種權力來。導師難道真的想要完成他的願望嗎?是為了實現他的在歷史的願望,還是哪位導師自己對歷史的期望?”
每個夜晚,唇舌都在思考導師的每一個做法,已經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是導師的喉嚨,他是導師的筆桿,他已經習慣了這麼做。
可是他一直不理解的是導師對於李明都的想法。這種不理解始終在折磨唇舌的內心。這個折磨終於要結束了。
太陽系邊境的監獄迎來了唇舌的訪問。
物質的大門在他的身後敞開,營養液從冷凍艙中排盡,發出了唏噓的聲響。
“可以回家了,風信子先生。”
李明都被推動了新的艙體中。在那短暫互動的瞬間,龐大的影子再度落到了李明都的身上。
“是唇舌嗎?”
李明都動了一動。七年前,最後殘留的注意力從這具身體中被喚醒了。他凝視著這個不祥的來客,這是一個陌生的軀殼。在這個世界裡軀殼與外表只是辨認一個人的次要證據。
“是我。”
唇舌硬生生地答道。
不定型撐起來了自己的半個身子,可是卻出奇地走神了。一種可怕的寂靜籠罩了這個冷凍的世界。當時的李明都可能也祈求似的問了那麼一句話:
“唇舌,你說,一個東西,一個被很多人珍視的東西落在地上碎裂了。如果有許多人齊心協力,那它還能修復嗎?它還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唇舌的回答是:
“一個東西能落到地上,就說明他已經被人掃去了。他已經被人特意掃去了,就一定還會有人在它的上面再踩上一腳。真的還有人寄望於復原嗎?也許根本沒有人會希望一個碎了的東西還可以‘復原’。”
李明都便再沒對他說過任何的話了。他東張西望地像是在尋找其他的不定型。
唇舌卻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走吧。”
可能直到這個時候,李明都還抱有著可以留在這個時代的幻想,期望能夠透過自己的身份獲得不定型們的支援。這樣他就可以留下來,混入不定型的內部,改變不定型們的觀念,或者要把自己的不定型身軀當做工具,來收集不定型世界更多的情報。
然而當時的不定型們不明白這點嗎?每個導師都很明白,它們不願意直接殺死這個古人,它們也知道在這個人的身上存在罕見的在時間和空間上均呈現出不連續的記憶銃現象,所以它們也一定要用無上明星的門將這個非連續性記憶銃徹底切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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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上明星的門與地球人類的門是不一樣的。後者出於人類的需要能夠去而復返,而前者則全然不受人類的期望統轄。
八十個小時後,李明都被押送到了地球的邊境。
整整八十個小時中,李明都沒有遇到任何其他的不定型,也沒有任何不定型來看望他,他也發不出任何的訊息。不定型世界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已經不能知道不定型世界的存在。他被投放在了一個等候室裡。他想要出去,但門卻始終是關緊的。他不停地敲門,傳來的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門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