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只存在塵埃的虛空真的是隻存在塵埃嗎?
重子的物質因其固有的秉性,而存在著熱的力量。熱的力量在天中形成了太陽,在地中變成了地熱核心的運動,在風中是大氣的流動,在動物的身上是化學鍵的破裂所釋放的能量。
最初認識到重子的人類以為這就是世界的全部。對於最初的人類而言,這並不算一個錯誤。因為重子物質組成了整個實在世界的模樣,就是整個人類能看見、能觸控、能聽見的宇宙。
人類發現了重子物質世界的規律,嘗試規劃所有天體的運動軌跡。然而正因此,他們才發現,天體其實並不按照他們先前發現的規律執行。
譬如恆星,恆星圍繞河系中心的運動速度就是一個有意思的數值。按照理論,它們現今的速度已經快到突破了整個星系可見物質的質量所能產生的引力的束縛,以致於飛出河系。
但它們沒有飛出。
是人類發現的規律出錯了嗎?還是人們對物質的測量並不準確呢?
基於後者,人類提出了一種設想。這種設想預言了另一種具有質量的物質,它是冷的,它是無動於衷的,它既不放出熱,也不放出光,它幾乎不發生反應,它最顯著的效應就是引力,它與重子物質的影響迫使重子物質坍縮成了第一批恆星和星系,並且至今它仍然縈繞著無數的星系,與第一推動力進行著永無休止的決鬥,從而決定宇宙未來的命運。
人們把它叫做暗物質。
至於今天,在銀河生命的眼中,確實有一種類似的物質縈繞著星系,被叫做暗物質暈。是不是曾經人類假想的暗物質卻很難說,但銀河系的邊緣因此分為了三層。第一層是散落的孤立的恆星。第二層是散落的重子物質,包括超新星的噴射物或者一些被丟擲星系的重子塵埃。而第三層便是暗物質的暈。
銀河系有暗物質的暈,仙女星系也有暗物質的暈,銀河系和仙女系在數億年前已經突破了彼此的暗物質暈,進入了物質暈,觸及到了散落的恆星和十來個孤立的球狀星團,使得獵戶座懸臂破缺,也將兩個大小麥哲倫星系撕成了兩條星流。
天地即將相合,前線世界已經開始收網了。
在魚增九取得座標的十萬年後,過海號進入了這片看不見的海洋。
億萬裡沒有任何可見物質。見不到任何除自己以外的有生物質,一切都變成了懸在天上無數的明星。
李明都從休眠中醒來時,卓瑪吉祥就站在他的身邊。
維生艙裡濾過了水,太空服也就在光影閃動中完成了體表列印的所有程式。李明都的體表出現了一層薄薄的太空服。他從維生艙中翻身站起,從底座裡抽出揹包,連上背部列印預留的介面,才安下心來問道:
“到了嗎?”
“在減速了,掃了唯一的孤立座標,沒收到訊號,現在在往另一邊走,就幾天吧。”
卓瑪吉祥搖了搖頭,又對他說:
“本巴那欽在主控室等你,他說想和你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動。”
“那我倒要好好感謝你們了——”李明都拉著長聲說,“把自己押送的貨物,一塊次異結晶當做了與自己平等的人。”
卓瑪吉祥漲紅了自己的被細密的鱗片所覆蓋著的脖子。但看到李明都走過去的時候,她仍然鬆了一口氣。
休眠是消磨時間最快的方式,也是最節約空間的生活。然而囚犯們仍然保留了輪值的方法,分成四個小組輪流值班、分別休眠,儘管他們比起過海號本身的能力顯得如此孱弱,儘管他們也做不了什麼真正關於宇宙航行的事情。
在沒有重力的過海號中,沒有什麼上下左右之分。李明都展臂輕遊,手抓邊緣,向上一躍,便進入了一片浩瀚的星空。
那是被展開的巡天總覽在主控室內的投影。
本巴那欽就係著帶子坐在中央,透過總覽,像是在查閱周圍的天體。同在輪值期間的東噶多吉也在這裡,他在和過海號玩他那副自己列印出來的紙牌。
李明都來到本巴那欽的前頭,和他不聲不響地對坐了一會兒。本巴那欽突然紅著眼眶,跪倒在李明都的面前。
他用顫抖的聲音說:
“我們快要到了,可能是真要到了,我們收到了指引的訊號。”
東嘎多吉驚訝地扔下了他的紙牌,一會兒瞧瞧本巴,一會兒看看李明都。李明都被多吉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但他仍然冷著一張臉,什麼話也不說。
“我知道你把我們看作是搶船而走,把你拖進了一個你不願意、你不想要的局面。但地球真的是去不了,巡天總覽我已經看過無數遍了,它真的身處前線,你要是執意帶著過海號過去,一定會陷入重重包圍,不要說是你,就算是我們也逃不出來。真的沒辦法。”
“過海號又不屬於我。”
李明都嘆了口氣。他彎下腰,想要扶起本巴那欽。
“什麼?”
“能搶到過海號是我們一起通力合作的結果。你們也有你們的願望。我知道,你想回到這裡,理由肯定也不比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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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巴那欽遲遲不願意起來。他跪坐在地上。李明都也就對著他,盤腿坐下。多吉能感受到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他重新撿起了飄在空中的紙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