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會是個怎麼樣的狀態呢?
這些,她也沒有想過。
這時候,年輕人走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他不知道這是個多麼笨拙的動作,磐妹晃了晃。
他連忙謹慎小心地用手扶住磐妹,說:
“你還好嗎?”
“我好……還好……”
“巫咸說你得遠離人群……”
“嗯,我知道,巫都會這樣的……”
“除了熱水,你還需要什麼嗎?”
聽到這話的磐妹忽的精神起來。她抬起頭,仰視著年輕人,眼睛裡閃著一種無暇的崇拜的光采:
“達瓦希,達瓦希……你說……人閉上眼睛後,是去了哪裡呢?到底是看到了些什麼?”
同樣的,她也分不太清楚夢與現實的區別。閉上眼睛後的夢的世界,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好像就是同樣閉上眼睛後的死的世界。
只不過前者短暫一瞬,而後者綿長無窮。
年輕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只一會兒,磐妹已經不再關心這個問題。誰也不知道她的思維是如何變轉的。她在一陣一陣的發燒中說起了誰都聽不懂的胡話:
“山谷的風呀……天上的雲呀……雨還沒有下,人呀,還能再度見面嗎……燕子展開了翅膀……羽毛啊……人呀,會去遙遠的地方,睜睜眼睛還看得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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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病得糊塗了,意識不到外界的情形,年輕人只好把她背起,磐妹無意識間緊緊抓住了他的衣角,兩個人慢慢地走在隊伍的後頭。
而隊伍的前方,夕陽正西下。人們的背上閃著一片寂靜的紫紅色。腳下的影子,長長的,拖在無邊的大澤、無限的路上。
可能寒冷在大澤是消退了一些。乾燥的冷又變回了溼潤的冷。
前者能活活凍死人,是人們畏懼的。後者無時無刻折磨人,也是人們畏懼的。
幾個宿營地點過夜後,都潮溼得厲害。人們卻要繼續向前走,只好把更多的食物掛在牲畜的背上,滑撬或者木車上,好叫他們能邊走,邊曬乾發潮的乾糧。
大澤上的野生動物比起覆雪的荒野要稍多。偶爾休整一兩天,能從地裡挖出泥鰍,遇見蛇,摘下一些綠草葉子,也偶爾能看到一些中小型的,像是鹿或羊的食草動物。
每遇見,大傢伙就會一起捕獵。但這些存活下來的動物機敏得不止一點兩點,往往需要精心設計陷阱。
冬眠的蛇在大澤中是極多的。熊部落有捕蛇的經驗,但捕蛇捕到了有毒蛇而中毒的人在熊部落裡也不止一個兩個。與食物相比,這點風險是不值一提的。
大澤好像確實無邊無際。狼部落的人也只去過他們部落周圍那十幾公里的一圈。再往外走,已經是他們未知的領域。
而越往深處走,世界就越荒涼。腐爛的土浸透了汙水。原本避之不及的帶刺的草根反倒成了可以下腳的地方。若是不踩在草根上,人這一腿沒進土裡近乎要沒過膝蓋。走在這裡的遷徙的隊伍,好像是獨木舟在大海上孤零零地行駛,見不到彼岸,回頭也見不到自己的來處。
小船在風浪中跌宕,誰也不知道它會駛向何方。
又一天黃昏,人們到了大澤可能是最大的一個冰湖的邊上。一望無際的像海一樣的水上飄著數不清的冰白的流淩。
等到入夜時,天上明星點點,水中也倒映出了滿天的繁星。
那時,磐妹的身體稍好了一些。她和著眾人一起來到湖邊。其他人在打水,她卻望著湖面裡自己的倒影,哆嗦著用手掬起了一捧清涼的水,輕輕地灑在自己的面上。那不知多久以前還在磐氏山谷裡忍受乾旱時的朝思暮想的水呀,在今天被實現了。
但已經不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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