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觀來講,忽必烈的確稱得上雄才大略之主,如果沒有意外,他本該是這個時代的主宰。歷史評價給他的很多溢美之詞或許不能盡信,但他至少具備一個皇帝應有的基本素質。心機深沉、目光長遠、知人善任,如果比起過去幾任大汗的殘暴殺虐,他也算得上寬厚仁慈。
對於最近幾年忽然崛起的張鏑,忽必烈的心態是十分複雜的,既恨其敵對,又愛其才。就好比是草原人遇見了一頭桀驁不馴的蒼鷹,既恨它啄死了自己了犬羊,又無比奢望著能將它抓住、馴服。
從這個層面講,忽必烈招安張鏑或許不僅僅是楊村驛屢戰屢敗後的無奈之舉,實是久已有之的一種執念。張鏑的昔日好友葉李一入元廷便被卓拔高位,除了本身的才華,更多是因張鏑的存在,這又何嘗不是某種愛屋及烏的心態使然呢。
最近,葉李又被超遷為御史中丞、參議中書省事。皇帝專門召見,垂詢竟日,又與平章阿合馬、右丞張惠、左丞郝禎等人一同商議招安之計。最終定下的招安使者規格提高了一截,以中書右丞張惠為正使,葉李為副使,同往楊村驛營中宣召。
張鏑的內書房總管陳復先出來接待,同時探聽元廷的開價。
這次張惠帶來的詔書中,冊封張鏑為鎮國上將軍、江淮行省平章,御賜金虎符,准予繼續統領本部人馬,並賞金五百兩、銀一萬兩、絹三萬匹。
除了金銀絹之賜,其餘都是虛的,元廷到了此時還存著不切實際的幻想,大概覺得賞賜個虛名就算屈尊紆貴、皇恩浩『蕩』了吧。
打的好一手如意算盤!
張鏑從來都務實,不好虛名,何況是他最不屑的蒙元的虛名。想這麼糊弄過去怎麼可能?
陳復一聽就這麼點價碼,一張臉立馬拉了下來,這就是貴方的誠意?
也不備飯,敷衍兩句就告聲失陪忙別的去了,留下個行軍參議官李世遙冷淡的應付場面,張鏑則派人傳話稱軍務繁忙,要加強城防,顧不上接見使節,請兩位客人自便。
上回來時葉李還能吃上一頓好好的宴席,這次卻連一杯清茶都欠奉。前恭後踞,讓堂堂的元廷中書右丞張惠和御史中丞葉李倍覺尷尬。
原因何在,自然是開價太低了嘛!
受命送客的李世遙最後向兩位元使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萬,不能再少了!
記住,是白銀,不是廢紙一樣的寶鈔,什麼時候交錢,就什麼時候退兵,說定了啊!
五百萬兩白銀,不是小數目。
皇帝聽了沉默,阿合馬聽了嘆息,大元帝國怎麼就淪落到了被人這麼敲詐勒索的地步!
真想橫了一條心再發兵去打,但要打又談何容易,連續換了四個主將都是輸,察罕又下臺了,新上去的同僉樞密事忽辛更不濟事。照此下去,要沒有十萬精兵,休想打破楊村驛的金湯之固。
要麼出錢,要麼出兵。
理智最終戰勝意氣,皇帝終歸以大局為重,花錢消災吧。
但是五百萬,錢從何來?
哪怕有阿合馬這樣擅長理財的搜刮之臣,一時半會想要拿出五百萬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理論上帝國每年的歲入折和寶鈔三百萬錠以上,按照賬面價值至少達到一萬萬兩白銀,擠去水分,實際收入也就八九千萬。看著似乎也不少了,但考慮到四處打仗海量的軍費,皇家每年無節制的賞賜和奢侈消費,大元朝廷其實早就入不敷出了。
由於直沽的戰事梗阻,三個月漕運不通,江南的稅賦也沒辦法上解,現在大都百物騰貴,經濟雪上加霜,日子不好過,搞錢更難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