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夜閉城門,離城外五裡有家客棧,方便來往人群歇腳打尖。
袁掌櫃忙到半夜,收起算盤才要休息,聽到有人下樓,抬頭看去,忙出了榆木帳桌,上前問道:“這位爺還沒睡下?”
來人圓領長衫,霜白輕綢,綢面印有鸞鶴祥雲,淡金鎖邊,手持一把檀香木扇,腰間一枚羊脂膏玉,色澤瑩潤,渾體通透,細細瞧,上面還刻了字,是個鬱字。
袁掌櫃見多識廣,早年去過西域走商,單一身行頭便知客人非富即貴,再加上這玉這字,心裡十拿九穩。
袁掌櫃擦擦額角細汗,傴僂道:“小店怠慢,若哪裡不周,爺盡管吩咐。”
“無從怠慢。”此話一出,如玉石落入磐泉,起手敲著空巖。
袁掌櫃見他走到廳內桌前,忙放下幾把收檔的凳子,又招呼躲在木柱後打盹的小二起來燒水倒茶,叮囑要最好的茶葉,小二從未見過摳搜老闆如此大方,小聲問:“這是哪位大人不成?”
“大人?”袁掌櫃拱手向天:“若沒猜錯,那可是位王爺。”
“王爺?”小二自覺聲大,忙忙捂嘴,指縫漏字:“王爺怎麼會住咱們這裡?”
袁掌櫃道:“我怎知道?不過瞧那刻字,當是七王爺趙鬱,若真是他,想必是來臨安玩樂,倒也不稀奇,只是......”轟走小二,袁掌櫃琢磨起來。
傳聞趙鬱賦閑在京,整日鬥雞遛鳥弄草修花,不僅如此,還行坐不端,常常縱酒享樂,流連於煙花之地,本以為如太守之子李思達那般模樣,卻不成想,如此霞姿月韻,氣質端貴。果然是鳳子龍孫,便是孟浪一些,也與常人不同。
袁掌櫃端來一壺上等松蘿,放到桌上,趙鬱趁他倒茶的空檔問道:“幾更了天。”
袁掌櫃答:“三更了。”
趙鬱問:“掌櫃是忙著送往迎來,清點盤賬還沒睡下?”
袁掌櫃道:“正是。”
趙鬱端起青花茶碗品了一口:“生意倒是不錯。”
袁掌櫃擺手:“哪裡哪裡,能餬口度日罷了。”
趙鬱又問:“聽聞臨安城熱鬧非凡,可有什麼好玩去處?”
果真是來玩樂。
“這……”袁掌櫃想想趙鬱為人,忙道:“明兒一早您能去木蘭巷喝茶聽書,那邊有個花鳥市,多是奇花異草,還有外邦抓來的金絲雀鳥,色澤奇特,世間少有,到了晌午您能去長慶樓喝酒,玉和樓吃飯,仙釀素肉是他們那一絕,這到了晚上……九曲街清樂坊,鶯鶯燕燕遍地都是,環肥燕瘦各有千秋,隨您喜歡。”
趙鬱點頭:“聽來不錯。”
袁掌櫃見他滿意,心道:外表再是器宇不凡,內裡也腐朽敗壞。見沒什麼吩咐,便回房休息。
掌櫃的才走,樓梯上便傳來“咚咚”響聲,不一會兒藍布短衫的奴才跑到趙鬱跟前,喘著說:“爺,您起來怎麼不叫我跟著。”
趙鬱起身上樓:“你睡得像豬,踹一腳還能到地上繼續睡,是怪我下腳輕了?”
程喬忙道:“是奴才的錯,奴才明兒個就改姓豬。”
趙鬱把玩手中摺扇:“別光嘴上說,連戶籍一同改了。”
“啊……”程喬還真是嘴上一說,這若是改了戶籍叫“豬喬”回府不得讓人笑掉大牙?他忙轉移話茬:“爺,這麼晚還不睡,是不是又在想陛下讓您成親的事兒?”
“有什麼可想。”趙鬱推門進屋,程喬上前幫著倒水,清水溫熱,沒放茶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