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樂坊由南至北熱鬧非凡,南館的妓臺上舞著幾名細柳纖腰的小倌,綾羅春衫下隱約透著粉滴香蕊,臺下滿座,除了伺候人的都是男子,與普通青樓沒什麼不同。
王員外興致缺缺地拿起酒杯,將十年女兒紅一飲而盡。
餘三娘低三下四地給他扇風,又把身披翠玉長袍的小倌拉過來道:“這個是昕哥兒,也是咱們樓裡數一數二的,王員外您且消消氣,讓他陪陪您。”
王員外瞥了眼昕哥兒,見餘三娘並未吹噓,心下緩和不少,昕哥兒幫王員外倒酒,員外問:“堇哥兒真的病了?”
昕哥兒等餘三娘走遠,湊近一些,誇張道:“哪是什麼生病,是把客人打了,您不是本地人吧,這堇哥兒啊,可粗魯著呢,幸好您沒見著,若您摸他一下,他便罵人,您親他一下,他便打人,可兇了呢。”說著還眼淚婆娑,像被打得是他本人。
“可我聽說,這人長得美豔,也有些本領。”王員外慕名而來,多少不信昕哥兒的話。
昕哥兒撇嘴,小聲道:“雕蟲小技而已,沒什麼稀奇。”
南館後院花木層疊,曲徑幽深。別看是妓院,本朝卻十分推崇色藝雙絕,有名氣的頭牌起居處甚是精緻寬雅,三四廳堂,花牆隔扇。堇哥兒佔尖兒,住得自然是南館最好的房子,床廊上掛著帷幕幔帳,此時撂下來,擋住裡面的人。
李思達沒忘要人命這事兒,回府又派幾名家丁守在門口,看得嚴嚴實實,餘三娘挨個遞了碎銀子,帶著岑靈推門進去。
屋內空無一人,餘三娘穿過屏風撩起來床帳,定睛一瞧,氣得雙手掐腰。
堇哥兒此時嘴角紅腫睡得正香,餘三娘還顧四處,沒找到合手的東西,脫掉左腳上的鴛鴦戲水繡花鞋就是“啪啪”兩下,打得他陡然驚醒。
“睡睡!我讓你睡!腦袋都別褲腰上了還睡得著?你當李思達是說著玩嗎!”
堇哥兒睡眼稀鬆,抻著嘴角“嘶嘶”叫疼:“這不是來救命了嗎?”
餘三娘瞧他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表情一變:“徐風堇,你故意的?”
“什麼故意的?”堇哥兒掀開被褥,從床底下拿出一本書,書面上寫著《黑山寡婦傳》,是前街劉秀才落榜後回來寫的小說,不但說書的常在茶樓講,臨安城內少說了人手一本,堇哥兒把書揣到懷裡,穿鞋下地,又說:“李思達欺人太甚,我看不慣嘴快了而已。”
“放屁!”餘三娘知他甚多,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面上又憤又哀,從懷裡掏出一張契據拍在桌上:“要走便走,何必冒險做出這等事情。”
堇哥兒讓岑靈脫衣服,嘴上說:“年前我就還清了我爹欠你的銀子,只是你這些年雖待我不好,但也不薄,拖拖拉拉到現在,趕上傅老爺壽宴檔口你自然不會痛快讓我走,還要謝謝李思達是個土匪,動輒便要殺人,你看得我活的不好,卻見不得我死。”
餘三娘怒道:“你到是清楚,那怎麼不為我想想,你一走誰去擋你的缺,李思達來找麻煩又要怎麼辦?”
堇哥兒不客氣道:“餘三娘是何等厲害角色,你自有你的辦法,我年年月月為你想,從十五想到二十,再想下去我都進棺材了,小前兒不懂事,如今大了,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為你想,誰為我想。”
餘三娘道:“你從南館出去能做什麼?不過是糟人白眼。”
堇哥兒道:“別人怎麼看,管我屁事,不過三言兩語,誰若罵我,我便罵誰,誰敢打我,我便還回去,誰想要我的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他。”
說完話,也和岑靈換好了衣裳,他兩人身影相仿,堇哥兒稍高一些,彎彎腰與他持平,又直起來對他說:“我走後便不會再回來,你若不想待,就自己學激靈點,多賺銀子盡早還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