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沙發上躺成葛優癱,閉上眼,回想著今天從早上睜開眼到現在發生的一些事情。
現在靜下來,他才發現,他的身上還有泥土和菜葉的混合味道,淡淡地,不是很濃鬱。
沒錯,他是個菜販子,至少這兩年是。
菜販子的生活又苦又累,他知道,但這樣忙碌和自食其力的生活,才會讓他有活著的感覺,然而現在,這樣的生活可能也要離他而去了。
早上,像往常一樣,他早早的起來,趁著天還沒亮,趕去庫房提貨。
s城的初秋,天氣很好,風不烈,雲不多。
供貨的大何實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張小白捏著票子,搶到了最好的兩捆大白菜。
因為他的攤位在富民新市,距離庫房有十多分鐘的腳程,他沒有貪多,又選了幾樣價格合適的就趕去了攤位。
富民新市是三年前新建的室內大型果蔬超市,又臨近交通要道,因此客流量很大,每天的交易額也很可觀。
張小白的攤位在角落裡,兩年來因為物美價廉招攬了不少忠實顧客,尤其是最近幾個月,他的收入更是月月攀升。
火熱的售賣場面總是會讓很多人眼熱,但張小白只做沒看見,他幹他自己的,賺錢手段幹淨利落,旁人如何想如何做,都與他無關。
可是世上事,大多不患寡患不均,總是累成一攤泥的張小白,趴在床上數錢的時候不會想到,有些事情,該來的還是要來,躲是躲不掉的。
兩個月前,向他租售攤位的老陳突然冒了出來,提出要漲租。然而事實是,當年張小白剛來s城的時候,就已經一次性付給了老陳兩年半的租金。當年因為攤位的生意不好,老陳交接的那叫一個爽快,可現如今——
他反而振振有詞:“小白啊,不是我說你,你說你自己跑到s城來,無依無靠的,老陳我當時要是不把這地兒租你,那是對不起自己的良心。現在嘛,什麼都漲得快,我想漲點租,你也能理解不是?”
“再說了,我可要提醒你,別跟我提什麼合同不合同的,那就是一張紙,你沒有身份證,連公章都不敢蓋。”
“擺在你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不幹了走人,二是按剩下的每個月多交三成的租金。”
張小白看著年近半百的老陳的頭頂上僅剩的幾根頭發,只覺得眼前這個晃動的頭頂的主人,像是一隻油膩膩的蒼蠅。
拒絕妥協的張小白以為事情會不了了之,可沒想到,就在今天,老陳帶了一幫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硬生生將他趕出了富民新市。
攤位,包括攤位上新進的白菜,都成了他們的“戰利品”。
無處可去的他,只得選擇先回家,半路上,遇到了房東劉阿姨。
劉阿姨是個大大咧咧的熱心腸,除了總是愛提前十天催租和有事沒事就介紹她女兒是個優秀的單身剩女之外,其他都還好,她也不會像老陳那樣坐地起價,兩年前談好的價錢,每個月該付多少就還是多少。
擺脫了嘮嘮叨叨的房東阿姨,張小白路過附近的高檔小區的時候,還險些被從天而降的花盆砸了頭。
之後,過人行道趕上好幾個八十秒的紅燈,又被兩個飛快的腳踏車擦碰了衣角……幾乎一年裡所有的倒黴事,像是商量好了,要一齊趕在他攤位被搶的今天,砸到他頭上。
張小白的心情被這些“小事”攪得很糟糕,然而他還是低估了運氣最壞的情況,當他回來,發現家裡遭了賊,有那麼一瞬,他的心裡只剩了絕望,絕望於生活。
可命運之神總是這樣,在你一路順遂的時候,時常向你扔些擋路的石頭,對你冷嘲熱諷,然而真當你想要徹底放棄,它又會向你款款展現細碎的溫暖與光,讓你覺得,生活似乎還有點盼頭兒。
墨水的出現,對張小白來說,就是這種溫暖與光。
被壓到沙發底的手機開始不停地唱起歌來,張小白從癱懶中驚醒,驚覺已經到了午飯時分。
因為忙起來有時會連饑餓都忘了,所以張小白就設了一個定時吃飯的鬧鈴,以便利用五到十分鐘迅速的扒完飯。
但今天,他難得的“休息”了,不用再那麼急匆匆的吃飯,他決定拿出兩年來沒怎麼用過的廚藝,好好地吃一頓。
冰箱裡有前天買的魚,正好可以讓他做一份簡單的紅燒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