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太師府,驛站信使飛馬而來。
太師府門前高懸的兩方紅燈籠也在疾馳而來的馬蹄揚起的疾風中晃動了燭火。
“老爺,有信來了!”管家欣喜的喊聲打破了入夜府內的抑鬱沉寂,舉著書信向著書房一路小跑而去。
書房內,神色端肅嚴厲的中年男子靜靜立在書房裡,接過信件,神色裡終於有了舒容,展信的手微顫了顫。
此人,乃是汝寧公主之夫,沈望山之父,太師,沈敘。
“謹言賢弟如晤,
久不通函,至以為念。握別以來,相距甚遠,近況如何,甚念。今得見令郎,芝蘭玉樹,德宏才羨,必以親子相待,授書傳畫,盡心照慰,勿掛。臨書倉促,不盡欲言,書不盡意,餘言後續。
仲璞愚兄再拜敬上。”
讀完書信,沈敘方舒了口氣,對著旁的管家道,“仲璞來信,說是已經見著望山了。”
“是啊,老爺不必擔心,杜先生與老爺少時相交莫逆,必會替老爺好生照看少爺。”
“老爺,可是有山兒的書信?”門外一容色端儀、衣著雍容的婦人疾步而來,一向妝容嚴整,端莊典雅的婦人此時也面露急色,頭頂珠翠搖曳,生出細碎輕響。
“並不是望山的書信,是我曾與你提到過的少時之友,蘇州的杜珗。望山在京城時曾同我提及傾慕於杜珗之書畫,此番他一到蘇州便拜會了他,他定會照拂於他。”沈敘扶住婦人,拍了拍婦人的手,“汝寧,你放寬心。”
蘇州,杜府,鬱風堂。
沈望山向著坐在上首的杜珗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並親自烹了盞茶奉上,這拜師禮便算是成了。
一日,杜珗在書齋把杜若清交上來的習字一張一張翻過去,眉頭卻擰得愈來愈緊,終於有些動了怒,“清兒,你自個兒看看你寫的這些字,為父要你習字臨帖,是修身養性,縱然成不了大家,可姑娘家的字至少也該清雋娟秀,可你瞧瞧你寫的,心浮氣躁,如何寫得好?”
立在一旁的杜若清仍是一副極不情願的樣子,受訓時頭雖微微垂著,小嘴卻不服氣的撅著,依舊嘴硬反駁,“筆下的字只要能叫人看懂便已足夠了,父親何苦非要為難清兒日日去臨摹習練那些清兒並不喜歡的書帖?清兒喜歡的是作畫,爹爹你也曉得。”
“先生,”一直隨侍在杜珗左右喚作伯頌的男子此時卻突然出聲道,“前兩日,又有幾位上門向小姐求畫······”
杜珗眉頭似乎又蹙了蹙,道,“伯頌,以後這樣的事,統統推辭,不必拿上來叨擾小姐了。”
杜若清聽了這句話,眼裡有不可置信,微微睜大,將頭瞥向一側,極不開心的樣子,小嘴依舊撅著,白皙的臉頰染了些許因氣憤而生出的紅暈。
沈望山走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幅畫面。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那個叫杜若清的少女,第一次在清風水榭,她眉目輕蔑冷淡,字字句句都不忘記嘲諷他蘇州學正的身份,棋局上,她棋風淩厲步步兇險,絲毫看不到少女的柔和嬌俏,他縱是再恬淡清心,也叫她逼出了三分氣性。
可這次的她,卻與前些時日在清風水榭的彷彿不是同一人,賭氣犟嘴的模樣終於讓人記起,她不過就是個十二歲的孩子。
不端莊、有脾氣、聰明、狡黠卻也調皮耍橫,隨心所欲。
沈望山自己都不曾察覺,從京城一路至蘇州,山間水上,清風明月,唯獨這個少女逐漸熨帖他眉頭的千千結,開始找回他丟掉的少年氣盛。
他走進去,開口打破僵局,“望山遲了,請老師原諒。”
未待杜珗開口,原本站在一旁賭氣的少女卻突然搶白,“沈公子這是又流連在園中不願意走出了?”
這句話分明是冒犯了。
沈望山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少女,分明將她的壞心眼兒看得清清楚楚。她想,這樣的姑娘,即便現在依舊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也是個狡猾氣人的小狐貍。
“清兒!”杜珗開口輕斥。
他心中轉過多番思量,終只是微微笑了笑,並沒有流露任何不悅的神情,只是輕輕開口,“小姐費心,第一日便勞煩小姐的侍女,引著望山在園中幾乎轉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