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兒來了。”不同於方才在後廂房的歇斯底裡,現在的陳太後完全冷靜了下來。她要為她下面的計劃做鋪墊,沈宓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
“給太後請安。”沈宓垂眸,蹲身行禮。
陳太後起身,親自將沈宓虛扶起來,道:“咱們婆媳,哪裡還用得著這些虛禮。也就你乖順,往常日日來與哀家請安。”
站在沈宓面前的陳太後十分溫和,溫和的不似她。沈宓心中警鈴大作,面上卻不顯,只暗暗攥緊了那依舊藏在自己寬袖暗袋內的和離書。
“來,坐吧。”陳太後坐到鋪著狐白裘毯子的炕上,單臂搭在洋漆小幾上,微微側身,調整了一下姿勢,後腰處墊著一個緞面靠枕。神色安詳,眼底泛青,可見昨晚並未歇好。
沈宓坐到陳太後的下首處,低眉順目十分乖巧。
有宮娥端著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小茶盤前來上茶,將小茶盤裡的成窯五彩小蓋盅輕手輕腳的置在洋漆小幾上。
陳太後端起裝著六安茶的成窯五彩小蓋盅,輕抿一口,斂眉道:“哀家特意從宮裡帶了胡太醫過來,給你把脈,瞧瞧腹中胎兒。”
沈宓聽罷,立即道:“太後,臣妾腹中的胎兒已經……”
“宓兒。”陳太後打斷沈宓的話,眸色有些冷,但臉上卻是帶著笑的。“你腹中的胎兒還在,只是先前你身子弱,脈象時斷時續,那些庸醫沒瞧清楚而已。如今哀家請了太醫院院首,胡大夫,一定能將你的身子調養好,替哀家和郴王誕下皇嗣。”
沈宓不是個笨的,陳太後這一番話,她聽的很明白。
“太後……”沈宓怔怔張了張嘴,霍然起身,抬手時打到身旁正捧著海棠花式雕漆填金雲龍獻壽小茶盤的宮娥。
小茶盤裡頭置著的另外一隻成窯五彩小蓋盅被打翻,熱燙的茶水氤氳流瀉,淌了滿桌滿地,但幸好沈宓未被波及,只那宮娥卻燙了手,紅腫一片,隱有水泡初顯。
“沒規矩的東西!”陳太後起身,“啪”的一下狠狠甩了這宮娥一個耳刮子。
陳太後手裡戴著護甲,那護甲又尖又硬,在宮娥臉上劃出三道血痕。
宮娥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滾吧。”
陳太後發洩完,心中稍舒爽。
宮娥捂著臉退出去,模樣狼狽不堪。
沈宓看的心驚。
以前身在局中,她只會以為是這宮娥不知規矩,惹了陳太後不喜,但如今,她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陳太後與郴王那如出一轍的,隱在暗性裡的暴戾性格。
顫著眼睫,沈宓嚥了咽幹澀的喉嚨,正欲開口,廂房門口便又出現一宮娥,領著身背藥箱的胡太醫走了進來。
沈宓認識這位胡太醫,一開始診斷出她有喜脈的,就是這個人。
“請王妃將右手置在脈枕上。”胡太醫白著一張臉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從藥箱內取出脈枕。
沈宓看一眼陳太後,抿唇,將右手放到了脈枕上。
胡太醫取出帕子,覆在沈宓的腕子上,然後跪在那處低頭,細細開始把脈。不過沈宓發現,胡太醫那搭在她自己腕子上的手微微發顫,根本就沒觸到她的肌膚。
也不知是不敢,還是不想。
沈宓的面色不大好,屋內很靜,靜到連胡太醫緊張吞嚥口水的聲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胡太醫,看好了嗎?”陳太後突然開口。
胡太醫立即收手,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回,回太後,王妃腹中胎兒尚好,只是,只是胎心不足,待臣,臣用些藥,回緩一下,回緩一下便好了。”
“嗯。”陳太後的臉上顯出笑意,她滿意點頭,“還是胡太醫醫術高明,外頭的那些庸醫真是做不得準。”說完,陳太後喚來貼身宮娥,道:“去,將那些庸醫都收拾幹淨了。這可是謀害皇嗣的大罪。”
“是。”宮娥領命去了,胡太醫抹著頭上的汗,跌跌撞撞的退出去。
屋內又只剩下陳太後和沈宓兩人。
陳太後看著一臉蒼白神色的沈宓,笑道:“宓兒一慣心思聰慧,知道哀家在想什麼。”
沈宓當然知道陳太後在想什麼。可她不能幫她,如果她幫了陳太後,那她就再也跳不出這個泥沼了。
“太後。”沈宓霍然起身,抿著蒼白唇瓣開口,“臣妾已得了郴王殿下親手簽字的和離書。而且臣妾腹中,確實已沒了孩兒。”
陳太後端著成窯五彩小蓋盅的手一頓,看向沈宓的視線銳利而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