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太後面前碰了軟釘子,孫智周再製定新帝年號時分外認真。
各位大學士擬了幾十個,又經過數次商討,會同欽天監測了吉兇,最後定下三個呈現在溫雅面前。
溫雅仔細看著,熙盛,熙和,裕和,贊許看向孫智周,說聲都好,思量一會兒,提朱筆圈定了“熙和”二字,笑說道:“興盛和樂,乃普天下臣民的共同願望。”
孫智周忙說太後英明。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先帝駕崩二十七日後,舉行小皇帝的登基大典。
三月二十六這日,春光明媚,王公親貴文武百官一大早進宮,在大慶殿依位列班,巳時新皇駕臨升上寶座,禮贊官高聲唱禮,大小官員三跪九叩,宣德樓上鐘鼓齊鳴,登基大典禮成。
孫智周向前一步跨出佇列,正要宣讀四位輔政大臣和內閣定出的國事章程,聽到大殿外傳來響亮的喊聲:“太後駕到。”
殿內眾人齊齊看向大殿門口。
她來做什麼?孫智周凜然而驚,
太後由禮贊官引領著,緩步走了進來,頭戴十二樹花釵鳳冠,身穿百鳥朝鳳青色翟衣,腰間飾白玉雙佩,從群臣中間昂然而過,腳下步伐流雲一般輕盈,她登上禦階走向禦座,站在小皇帝身旁,朗聲說道:“關於皇上登基後的國事章程,先帝另有遺詔。”
大殿中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孫智周就覺腦袋裡嗡得一聲,還有遺詔?怎麼不在新帝即位時一起宣讀?這遺詔是說什麼的?對了,說是有關國事,難不成垂簾聽政的傳言是真?
他摁一下額頭,聽到都知太監在大聲宣讀遺詔,雖竭力冷靜,但沒能聽清每一個字,只聽清了大概的意思,一是小皇帝親政前,由小太後垂簾聽政,二是以後朝廷每一道詔書,都要加蓋先帝賜給小太後的印章才能下發。
他看向內閣其餘五位大學士,他們與他一樣驚慌,交換著無奈的眼神。這時候徐泰站了出來,他大聲說道:“請問太後,先帝既然另有遺詔,為何不在皇上即位時一起宣讀?為何要等到今日登基大典?
太後沒有理他,沒聽到一樣吩咐都知太監道:“將遺詔拿給孫相國,與內閣眾位學士一起驗看,可是先帝親筆?”
“請問太後……”徐泰受到漠視,臉上有些掛不住,更加大聲問道。
太後語氣淡淡:“你等等。”
三個字打斷了他,徐泰梗脖子站著,仰臉看向小太後。
她脊背挺直下巴微揚,以傲視眾生的尊貴,居高臨下站在禦階之上,似乎察覺到徐泰的目光,轉眸朝他看了過來,神情似笑非笑,目光不怒而威。
上次見面時她很親切,今日怎麼變了個人?徐泰不自在得縮一下脖子,目光依然直視太後,太後身旁的都知太監喉間發出一聲低喝,大膽。
徐泰一驚,耳邊有人低聲說道:“徐國公,莫要直視鳳顏。”
徐泰當著眾多武官的面,不肯示弱,目光依然上揚。
太後朝他微微一笑轉開眼眸看向孫智周:“孫相國,怎麼樣啊?”
“是先帝親筆。”方太師被眾位大學士推到前面,連忙回稟。
“臣有疑義。”禮部尚書田秉章躬身說道,“先帝筆體沉穩端方,可遺詔上的字下筆軟弱無力,存著猶豫。”
馮茂出列笑道:“先帝駕崩前臥病三月,兩個月沒有提筆寫字,重病之下筆鋒無力很正常啊,田尚書要不信,回府餓上三天三夜試上一試。”
田尚書輕咳一聲,溫雅朝馮茂看了過來,手腕一翻輕輕抬手下壓,示意他不要說話。
馮茂會意後退,太後移步坐在了小皇帝身旁,和氣說道:“眾位大學士已確認是先帝親筆,這遺詔便再無異議,之前忙於先帝喪儀,國事暫停,這份遺詔攸關國事,是以我決定今日宣讀。從今日起,請各位臣工各司其職各安其位,為國分憂。垂簾和下詔的章程,以孫相國為首,四位輔臣同內閣議定出來給我看。今日到此,退朝。”
太後牽著皇帝的手出了側門,都知太監一聲喊:“擺駕寶慈宮。”
大殿內嗡嗡聲四起,亂成了一鍋粥。
孫智周率先走出,禮部尚書田秉章和吏部尚書丁貴成追了上來,兩個人一左一右,小跑步跟在他身後,一邊走一邊低聲議論,丁貴成說道:“這小太後夠厲害的,選在今日宣讀遺詔,都來不及做什麼,一切就成了定局,”
田秉章哼了一聲:“垂簾聽政也就罷了,一應詔書都要加蓋印章,先帝是不是病中糊塗了?把江山天下交給一個小女子,女子當政也不是沒有,也有做的不錯的,可她才十九歲,再識文斷字,又能懂得多少?”
孫智周沒說話,只管低頭疾步走著,進了朝房自有聽差圍過來侍奉,田秉章屏退眾人,丁貴成親自給他捧過水煙壺,孫智周猛吸幾口,想起小太後那句孫相國為首,心安之下呵呵笑了起來,笑眯眯看向丁貴成和田秉章:“莫急,時間長了就都知道了。”